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一個鄉下的泥腿子,竟敢口出狂言,要吞并他一個國營大廠!
可狂怒過後,湧上心頭的,卻是無邊無際的悲涼與絕望。他知道,這不是狂言,而是宣判。
對方有縣長當靠山,有名聲做武器,更有那台能讓廢井噴水的“神農一号”做底牌。而他,一無所有。
最終,孫建業還是去了。
他沒有坐車,而是騎着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像一個戰敗的将軍,獨自一人,踏上了那條通往紅旗村的、屈辱的朝聖之路。
村東頭的磚窯,比他想象中更破敗。
他看到了那台“神農一号”。它就靜靜地停在空地上,身上還沾着幹涸的泥點,醜陋的鋼鐵拼接縫隙裡,透着一股不講道理的蠻橫。
他看到了錢解放和王鐵拳,兩個本該被時代淘汰的老工人,正用一塊鹿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機器上的一個齒輪,眼神虔誠得像是在擦拭神龛。
然後,他看到了陳昂。
少年就坐在一堆廢鐵上,手裡拿着一塊木炭,正在一塊鏽蝕的鋼闆上畫着什麼。
他腳下,是孫建業曾經嗤之以鼻的“破爛”,可此刻,那堆廢鐵卻像是一座由戰利品堆成的王座。
陳昂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
沒有勝利者的炫耀,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嘲諷。
“來了。”他淡淡地說道,仿佛在等一個早就約好的客人。
孫建業喉結滾動,他準備了一路的質問、怒罵,在這一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日化廠的債務,我三天内幫你還清。”陳昂從廢鐵堆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炭灰,開門見山。
孫建業的瞳孔猛地一縮。
“廠裡一百二十七個工人,我全要。每個人的工資,在現有基礎上,翻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