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流光溢彩的叢林深處,一個偏僻的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未來科技工業集團”——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是手寫的,墨迹甚至還帶着幾分未幹的倉促。幾張模糊的産品照片,一台用厚重油布嚴密包裹、看不出形狀的機器,便是全部的家當。
孫建業穿着他最好的一身中山裝,領口的扣子系得死死的,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展台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隔壁。
隔壁是“遠星重工”,國内機械行業的巨頭。他們的展台足有未來科技的五倍大,巨大的藍色燈箱循環播放着宣傳片,一台嶄新的數控車床在旋轉展台上緩緩轉動,金屬外殼在射燈下閃耀着冰冷而高傲的光芒。
再看看自己這邊,像個誤入宮殿的乞丐。
孫建業的老臉漲得通紅,他湊到陳昂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窘迫:“老闆,咱們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寒酸了?連個像樣的宣傳冊都沒有,這手寫的條幅,跟人家一比,丢人呐。”
陳昂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的繁華,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熱鬧的戲劇。“老孫,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可機器,靠的是實力。”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從隔壁飄了過來。
“喲,周經理,您快看,這年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現在這國際博覽會的門檻,可真是越來越低了。”
說話的是遠星重工的銷售經理周鵬,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頭發抹得油光锃亮,能當鏡子照。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仿版西裝,正斜着眼,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陳昂一行人,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從泥地裡爬出來的土撥鼠。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對着身邊的同事繼續說道:“什麼阿貓阿狗的鄉鎮小作坊,也敢跑到滬市來丢人現眼,還取名叫‘未來科技’?真是笑掉大牙!”
“噗嗤。”他身邊的幾個年輕銷售都跟着笑了起來,目光裡的鄙夷和優越感,像針一樣紮人。
梁衛國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技術人的尊嚴,周鵬的話,不隻是侮辱,更是一種踐踏。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攥得“咯咯”作響,渾濁的老眼裡燃起一團怒火,擡腳就要上前理論。
“梁工。”
陳昂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伸出手,輕輕按住了梁工的肩膀。
梁工猛地回頭,對上陳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别跟蒼蠅置氣,拉低了我們的檔次。”陳昂淡淡地說,目光甚至沒有在周鵬身上停留一秒。他轉向那台被帆布蓋着的機器,輕輕拍了拍,“把我們的‘寶貝’蓋好。等明天開幕,讓它自己說話。”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具力量。梁工胸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下,瞬間平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的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
就在這時,展廳入口處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趙愛華帶着她的團隊,如同一位巡視領地的女王,出現在衆人視野中。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米色風衣,長發微卷,妝容精緻,腳下的高跟鞋敲擊着光潔的地面,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響聲。
她的目光在展廳内巡視了一圈,很快便鎖定在了角落裡那個寒酸的“未來科技”展台。
當她看到那條手寫的橫幅,以及孫建業等人那副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土氣”打扮時,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