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内,數十個赤身裸體的人影蜷縮着,像被剝光了皮毛的牲畜。
男女老幼,無一幸免。
污垢覆蓋了他們的皮膚,結成黑痂,膿瘡在寒冷中潰爛。
蓬亂如草的頭發遮不住空洞絕望的眼神,有人麻木地舔舐着籠底肮髒的積雪,有人則因寒冷和屈辱發出微不可聞的嗚咽。
籠頂懸挂着一塊巨大的木牌,墨汁淋漓地寫着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千古國賊!”
一個穿着幹淨儒衫的書生,站在籠旁的高台上,手持一卷文書,唾沫橫飛,聲音洪亮而激昂:
“父老鄉親們!看看!都睜大眼睛看看!這些就是狼關楚雲天一窩的國賊!蛀蟲!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先帝待楚雲天如國士,委以托孤重任,他卻坐視皇帝被權臣挾持,毫無忠義!毫無廉恥!”
“貪!貪得無厭!克扣前線将士的血汗錢糧,中飽私囊,富可敵國!”
“更可恨的是,他勾結北狄蠻子,引狼入室,屠戮我大周子民!手上沾滿了同胞的血啊!”
“翻遍史書,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書生的聲音極具煽動性,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圍觀人群的神經上。
人群沸騰了,憤怒的吼聲如同潮水:
“打死他們!”
“畜生!該千刀萬剮!”
“呸!”一口濃痰精準地砸在一個蜷縮着的老人臉上。
腐爛的菜葉、臭雞蛋如同雨點般砸向鐵籠,黏膩的汁液順着冰冷的鐵條流淌。
更有甚者,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石,狠狠擲去,砸在皮肉上發出沉悶的鈍響,引起籠内一陣壓抑痛苦的呻吟。
楚雲鋒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認出了籠中幾張模糊的面孔——
那是楚氏某個偏房遠親家的嬸母,還有幾個曾是楚府忠心耿耿的老仆!
他眼眶瞬間血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一股狂暴的、摧毀一切的沖動直沖頭頂,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就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鋒兒!”楚雲舒死死扣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裡,聲音壓得極低,帶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冷靜,
“沖上去!除了白白送死,讓籠子裡的人再添幾具屍體,還能改變什麼?!忍!現在隻有忍!”
顧清漪也靠了過來,面紗下看不清表情,但那雙露出的眼睛,盛滿了深不見底的悲涼和一種淬煉過的堅硬。
她的聲音更低,卻像冰錐刺入楚雲鋒混亂的腦海:
“楚公子,活着!活着才有将來!活着才能讓今日這籠中之辱,血債血償!”
楚雲鋒喉頭滾動,一股腥甜湧上,又被狠狠咽下。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那滔天的怒火被強行壓入深淵,隻剩下刺骨的寒冰。
他猛地低下頭,不再看那人間地獄,用盡全身力氣,拉着妹妹和顧清漪,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擠開麻木或狂熱的人群,踉跄着逃離了那片吞噬靈魂的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