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鎮南王顧長生的大軍，卷着征塵終于抵達與趙禹約定的會合點——
那片名為“黑石原”的廣袤平原時，迎接他們的并非盟友的營火與号角，而是一片足以凍結靈魂的地獄繪圖。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息，混雜着内髒腐爛的惡臭，如同無形的巨手，在數裡之外就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地平線上，原本應是連綿營帳的地方，此刻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的灰黑。
那不是塵土，是覆蓋了整片大地的烏鴉。
它們如同翻滾的、不祥的烏雲，低低地壓着地面，翅膀拍打空氣的撲簌聲彙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間或夾雜着貪婪的嘶叫和喙啄骨肉的黏膩聲響。
顧長生猛地勒住戰馬，座下神駿不安地噴着響鼻，蹄下是早已被暗紅色血漿浸透、闆結成塊的泥土。
他身後的鐵流也随之停滞，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全軍，隻有戰馬粗重的喘息和士兵們壓抑不住的、帶着恐懼的抽氣聲。
“這這是”顧若初的聲音在父親身側響起，細若遊絲，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嬌美的臉龐此刻血色盡褪，嘴唇微微哆嗦，手指死死摳住了鞍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關于戰争的想象。
顧長生沒有回答，他的鷹隼般的目光掃過這片屠宰場。
目光所及，盡是破碎。
折斷的兵器、撕裂的旌旗、散落的甲胄碎片，都隻是這片死亡之毯的點綴。
真正觸目驚心的是那些肢體——斷臂殘腿以扭曲的角度散落；
無頭的軀幹僵硬地匍匐，被開膛破肚的戰馬與士兵混雜在一起，凝固的血液在低窪處彙聚成暗紅色的泥沼。
屍骸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大地本身在嘔吐着死亡。
蒼蠅群起群落，在腐肉上形成一片片蠕動的黑斑。
然而，這一切的恐怖，最終都彙聚向營地中央那片突兀的空地。
數十根粗糙的原木，被蠻力深深楔入堅硬的土地，筆直地刺向鉛灰色的蒼穹。
每一根木杆的頂端，都頂着一顆人頭！
風幹的血污模糊了面容，空洞的眼窩如同深淵，凝視着這片土地。
有些頭顱的嘴巴還大張着，凝固着無聲的、最後的絕望嘶吼。
顧長生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鎖鍊牽引，死死釘在其中一顆頭顱上。
那頭顱的面部肌肉因極緻的恐懼而扭曲痙攣，雙眼圓睜欲裂，瞳孔似乎還殘留着生命最後一刻看到的恐怖景象。
盡管污穢不堪，顧長生依舊認出了那熟悉的、曾意氣風發的輪廓——趙禹！
“呃”顧若初猛地捂住嘴，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顧璃也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别過臉，卻又忍不住再看，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