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在廢墟前盤膝坐了許久,指尖撚着從灰燼裡尋出的半串佛珠,一遍遍地念誦往生經文。
經文聲在空曠的山野間回蕩,時而被嗚咽的風聲打斷,時而因哽咽聲停頓。
那些化為焦炭的魂靈,在訴說未盡的悲戚。
直到初日東升,将無悲寺染成一片死寂的赭石色,他才緩緩起身。
忘塵徒手将散落的殘灰一捧捧收進簡陋的土坑,又搬來幾塊熏黑的斷磚壘成小小的墳茔。
沒有碑石,沒有名字,隻有風卷起的灰燼在墳前打着旋。
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緩緩起身。
“師兄你放心。”他對着那堆新墳輕聲說,“我去看你的娘親,替你盡孝。”
風又起了,這一次倒不像先前那般凄厲,反倒像是一聲沉沉的歎息,推着他轉身向山外走去
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倚着幾株枯瘦的老槐,在寒風中搖得厲害。
煙囪裡沒有一絲暖煙升起,漆黑,死寂。
忘塵如今是不苦,是商家五公子——有個名字叫昀。
商家不願認他,他的母親便喚他昀兒。
他拖着灌了鉛的腿,一步步挪到門前。
門扉虛掩着,一股濃重的腐敗藥味撲面而來,他心下一沉,猛地推開門。
昏暗的屋内,家徒四壁。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裡一盞油燈,燈芯掙紮着發出微弱的光芒,将床上那個枯槁的身影映照得更加凄涼。
葉娘子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蓋着一條打滿補丁的薄被。
她的臉深陷下去,顴骨高聳,蠟黃得沒有一絲生氣,嘴唇幹裂灰白。
她本是江南繡娘,卻不知為何一夜之間瞎了眼,如今那雙眼睛什麼也看不見,隻剩下渾濁與空洞,茫然地對着結滿蛛網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