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把他晃醒後問:“喝不喝水?”
蕭乙辛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張了張嘴,卻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直到女兵将水杯送到他嘴邊,他才抿了一口。
女兵看着他,他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雙目無神,但嘴唇總是緊抿着,偶爾會焦慮地在屋内來回踱步,喃喃自語,甚至在吃飯的時候都會停下來發呆。
“倘若你在阮姐面前如實招來,痛陳罪過,或許還能保得一命,不用受這樣的苦楚。”女兵看着他一天天沉寂下來,對不能睡覺的威力心有餘悸,她也不知道是餓死強,還是困死強。
蕭乙辛靠在牆上,他已經沒精力嘴硬罵人了,腦子的想法總是不能持久的維持在一處,上一刻還在想這件事,下一刻就跳到了那件事。
他很疲倦,但又覺得很憤怒,他希望有人能給他一把刀,他一定會殺死這裡所有人。
女兵語氣溫和:“說吧,說出來就能讓你睡個好覺,在暖和的屋子裡,有松軟的棉被,還有栀子花提煉出的花露香氣,不會有人叫你,你可以睡到自己醒來,然後吃上一頓飽飯。”
“我們這邊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飯菜,鹵過的雞腿,鐵鍋炒出來的豆芽,還有青菜豆腐湯,這個時候哪裡還見得到青菜呢?”
“說吧,說出來你便舒服了,不必再受這樣的苦。”
蕭乙辛麻木的看着她,他不想聽她的聲音,可她的聲音又無孔不入,他聲音嘶啞:“你湊過來。”
女兵卻沒有動,她笑着說:“你的朋友,差點咬掉了我戰友的耳朵。”
蕭乙辛咧開嘴笑:“好!不愧是我大遼男兒!”
女兵卻問他:“阮姐說,戰争是為了重新分配資源,可你們什麼都要,要宋人的地,要宋人的女兒,要宋人卑躬屈膝,可你們還不滿足,還要宋人的命。”
“好好種地過日子,難道不好嗎?”女兵看着他,“我爺奶和爹死在遼人手裡,我娘為了報仇,将我藏在地窖裡,一個人拿着家裡那把豁口的刀去拼命。”
女兵問他:“我們做錯什麼了嗎?我爺奶和爹娘,害過你們嗎?他們非得要死嗎?”
蕭乙辛喘着氣,他發出“赫赫”地聲音。
女兵卻仿佛不需要他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遼人沒來的時候,我爺和爹下地幹活,我娘和奶能搓麻繩,搓了麻繩給我換糖吃,你說,他們怎麼就非得死呢?”
“昔年,遼人沒饒過我家人的命。”女兵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将來,也不會有人饒過你們的命。”
蕭乙辛笑道:“你娘是烈性女子,生為宋人,真是可惜了。”
女兵面無表情的擡手,“啪”地給了他一巴掌。
蕭乙辛被打得偏過頭去,臉立刻浮腫起來,可他仍然在笑:“是你們宋人可笑,天底下隻有強者能生存,強則活,弱則亡!”
“不會一直這樣。”女兵的臉上不見憤恨,那憤怒深入骨髓,連表露在外都變得困難,“終有一日,阮姐會帶着我們踏上遼國的土地,你們每一個,每一個手染我同胞鮮血的人,都會一個個被清算。”
“我們會砍下他們的頭,将那一顆顆醜陋的頭顱懸挂在城牆上,所有人都能看見,所有人都會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而你見不到那一天了。”
蕭乙辛還想嘲笑她,可他的眼前陡然一黑,甚至女兵的臉逐漸變得模糊,
他要死了嗎?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