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第1頁)

然而蕭乙辛沒能見到阮響——他不過是個罪人,且至今為止未立寸功,倘若輕易就能得見,那阮響一天到晚也别想幹别的了,隻等着見人吧。

“蕭乙辛。”馮舒窈坐在書案後,面前攤着一沓紙,她邊翻看邊問,“你說要戴罪立功,該如何取信于我?叫我相信你不會逃跑?”

馮舒窈曆練了大半年,終于發現自己并不想管理民生。

她不是這塊材料,她活到現在沒吃過什麼苦,不知道平常人家怎麼過日子,自己對百姓的生計幾乎可以算是一無所知。

同樣是治理一個村子,别村的女吏總能想到各種讓百姓掙錢的法子,她隻能四處去學,但學了卻不代表能融會貫通。

然而她對管束潑皮無賴卻很有一套,畢竟是當主母培養起來的,怎麼約束下人,怎麼拉攏心腹,這是一門複雜的學問。

如今各村已經習慣了被阮姐統治,也不再惶惶不可終日,于是那些因換主沉寂下去的潑皮無賴們又漸漸冒了頭,他們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大張旗鼓,但偷雞摸狗,欺負孤弱卻不少見。

尤其他們以前還是各自為政,如今卻糾葛在一起,東邊摸一點,西邊敲一點,被抓了還挺有義氣,甯願自己去挖礦也不供出同夥。

馮舒窈狠狠整治了幾次,硬着心腸殺了十幾人,才殺出了個清明來。

阮響得知馮舒窈的情況後,便當機立斷把她調了回來,讓她主管刑罰——阮響也沒料到馮舒窈竟是這方面的人才。

不是沒有除馮舒窈以外的刑官,但曾經的普通百姓,一輩子恐怕連隻雞都沒殺過,心軟的人擔負不起阮響給的重任。

挖礦自然受罪辛苦,但隻有真正的死亡才能震懾住隐藏在黑暗裡的陰影。

蕭乙辛坐在椅子上,他沒見過馮舒窈,卻半點不敢輕視她——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一點阮響的影子,隻那一點影子,就足夠讓他敬畏了。

“你父母家人都不在此處。”馮舒窈翻看有關蕭乙辛的文書,“要說罪,倒也沒什麼罪,間人算不上什麼大罪。”

“大人、我”蕭乙辛驚恐的擡頭。

馮舒窈:“你以為查你隻問你一個嗎?當時與你一同被抓的互相作證,你從未上過戰場,頭一次離開大遼就是來做間人。”

“在阮姐這裡,至今還從無錯殺,非罪證确鑿不可。”

蕭乙辛嘴唇蠕動:“當時隻求速死。”

那時他隻想快死,不要連累家人,也成全自己的忠心。

可如今想起來,他那時的忠是忠于什麼呢?忠于大遼皇帝?皇帝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他就是死了,對皇帝來說也不過是死了隻螞蟻,他的生死除了家人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忠這個字,他認得,可字仿佛不認得他。

蕭乙辛垂首道:“這些日子在礦裡,也學到了一些道理。”

礦裡什麼人都有,有普通農戶,有原本吃不上飯的乞丐,有作奸犯科的罪人,可這些人不過吃了幾頓飽飯,識得了一點字,上了幾堂課,就立刻變得不同了。

甚至敢于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什麼皇帝都是虛的,我們快餓死的時候,皇帝管我們了嗎?”

“那些達官貴人說咱們又蠢又壞,不堪教化,呸!聖人還說有教無類呢!”

“我們這些被剝削的人,還要對剝削我們的人感恩戴德,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即便是狗,主人不給吃飽,那也是要呲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