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秘書朝屋内看去,隻見坐在上首的老人杵着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他一頭花白頭發,裹着一件甚至有些破爛的棉衣,一拐一拐地朝門口走來。
劉秘書無奈地看了其他站起來的坊主們一眼——石老爺算是如今青州造船的龍頭,存活至今的,最早開始造船的老人,連這樣的老人都被他們拖來當擋箭牌了。
石老爺看了眼劉秘書,并不怎麼怕她。
他從一個小小的雜工變成如今的“龍頭”,其中艱辛不足道也。
妻子在他年輕時死于難産,兩個兒子被人弄死,唯一長大的小女兒出嫁後也死于難産。
年到如今,六親不存,成了真正的孤老頭子,性子怪癖不說,還天不怕地不怕。
他已經不怕死了,更何況人。
石老爺剛顫巍巍地走到門前,已然和他一般高的少女越過門檻,扶住了他的手肘,她并不廢話,隻說:“老爺子,我扶你過去坐好。”
她又朝屋内喊道:“不必行禮,都去坐好。”
石老爺不說話,隻是低頭看向她扶住自己的那隻手,他微微阖眸,在她的攙扶下重新走回去,坐到了椅子上。
阮響看石老爺坐好後,自己卻沒有坐下,而是走到衆人中間,她沉吟片刻,并不直接高談闊論,而是詢問:“諸位,打招呼就先略過吧,我先問問,建一艘如今最常見的小樓船,你們分别需要多少時間?”
衆人一時愣住,你瞧我我瞧你,都不敢回答。
阮響也不急,隻用目光掃過每個人,終于有撐不住地硬着頭皮答道:“倘若是能遠去倭國的,最短也要近一年,還得十幾個大師傅帶着徒弟日日趕工。”
“即便如此,造出來的樓船也隻能有三層高,最多不過四層,且越往下越是逼仄狹窄。”
有人回答,且沒被打斷或呵斥,剩下的人也就敢于說兩句了:
“我家要短一些,熟手多,大半年就行。”
“他們家大師傅多,我家船坊起碼得一年半,倘若中間出什麼事,兩年都不一定造的出來。”
他們各家造這種中小型樓船,幾乎都在一年到三年的時間内。
能大半年造出來的隻有一家。
阮響等他們都說完後才問:“倘若你們齊心協力呢?”
“那不可能!”有人忍不住驚叫。
阮響看向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直到這人垂下頭。
“我知道。”阮響歎道,“你們無非是怕别家學了自家的手藝,亦或是懂這門手藝的人多了,自己能掙得就少了,這倒也沒什麼,居安思危,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可咱們不妨将眼光放長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