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府内,左相文照正陪着稚孫在花園嬉戲。小童手中的繡球滾過青石小徑,撞在一株老梅樹下,老人彎腰拾球的動作突然僵住。
"老爺!"
管家跌跌撞撞跑來,額頭沁着冷汗,"宮裡來人了,說陛下急召!"
刹那間,整個相府如遭雷擊。
丫鬟們手中的茶盞"啪"地落地,濺起的茶水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一片暗色。
書房裡正在臨帖的少爺手腕一抖,上好的宣紙上頓時暈開一團墨迹。
不到半刻鐘,正廳已烏壓壓跪了一地人。
文老夫人攥着佛珠的手指節發白,幾位少夫人用帕子掩着唇,卻掩不住眼中的驚惶。
起初兩個丞相同時稱病,明顯是要難為小皇帝的意思。
但沒有了丞相幹預,小皇帝卻越發如魚得水。
後來右相楊建坐不住了,便重入了朝堂。
可在朝中的威望,卻眼看着每日愈下。
他們老爺又整日窩在府上,府上大大小小的人,早就開始擔驚受怕了,隻怕什麼時候皇帝的鍘刀落下,整個相府灰飛煙滅!
如今聽到皇帝召見,全府上下,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隻等着自家老爺給他們一個準話。
文松站在最前排,眉宇間也有着掩飾不住的愁色。
終于來了嗎?
文松盯着地磚上的裂紋,心跳如擂鼓。
叔父會如何選擇呢?
他看着文照的右手不自覺地摩挲着腰間那塊羊脂玉佩。
那是先帝賜予的"文正"二字佩,象征着文家曾經的榮光。如今這塊玉佩邊緣已經磨得發亮,就像他們文家的權勢,正在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都慌什麼!"文照突然厲喝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衆人頓時噤若寒蟬,連文老夫人轉佛珠的手都停了下來。"老夫還沒死呢!"
"松兒。"文照突然點名,聲音裡帶着幾分疲憊,"你來說說,皇帝此次召見,是何用意?"
文松深吸一口氣,鼻腔裡充斥着廳内沉水香的味道。這香氣往日令人心靜,今日混合着窗外飄來的桂花香,卻讓他更加心亂如麻。
他想起那日在醉仙樓秘密面聖時,皇帝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
"回叔父的話。"他刻意放慢語速,好讓自己顯得更加沉穩。
"今日早朝,蘇次輔當庭辱罵楊相,陛下罰了蘇次輔一月俸祿。雖然責罰不重,但至少說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衆人期待的臉,"陛下還不打算動楊相。故而侄兒以為,陛下此時召見,應是想要啟用叔父。"
廳内頓時響起一片松氣聲。幾位少夫人交換着眼色,緊繃的肩膀稍稍平緩。
文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轉得快了幾分,嘴裡念念有詞地感謝菩薩保佑。
文照卻冷笑一聲,揮袖道:"松兒留下,其餘人,都散了吧。老夫不死,相府便倒不了。若誰再哭喪個臉,老夫第一個把他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