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裡死寂一片。
趙琪被拖拽出去的尖叫和哭嚎仿佛還萦繞在空氣中,但那聲音已經沒有了源頭,隻剩下一種令人煩躁的空洞回響。孫遠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腳下是碎裂的水晶镯子殘骸,綠得依舊刺眼。滔天的怒火退潮,露出的不是複仇的快感,而是遍布裂痕的礁石,冰冷,堅硬,卻又無比脆弱。
他胸口起伏,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無力感。跟趙琪這種女人的糾纏,就像一場滑稽的鬧劇,而他,是那個被蒙在鼓裡最久的小醜。他環顧這間他親手布置的、價值上億的豪宅,牆上的名畫,地上的波斯地毯,天花闆垂下的水晶吊燈,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污垢。
這個家,髒了。
他不想再多待一秒。孫遠轉身,沒有上樓,而是徑直走向了地下車庫的入口。厚重的隔音門在他身後合上,将客廳裡的一切都隔絕在外。
車庫裡停着他收藏的幾輛頂級跑車,每一輛都像是蓄勢待發的鋼鐵猛獸。他沒有走向最張揚的那輛法拉利,也沒有選擇沉穩的賓利,而是拉開了那輛平日裡代步用的邁巴赫車門,坐了進去。
車内是高級皮革與木材混合的獨特氣味,這裡是他的絕對領域,一個能讓他短暫喘息的空間。他沒有發動汽車,隻是靠在椅背上,任由黑暗将他包裹。
幾分鐘後,他從西裝内袋裡,摸出了一個被他捏得不成樣子的紙團。
他顫抖着手,一點點将紙團展開。平整的a4紙上,醫院的logo和擡頭清晰可見,而下面那行被加粗的診斷結論,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瞳孔。
雙側嚴重損傷,未檢測到精子活性
孫遠的手指死死攥着這份體檢報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車内密閉的空間裡,隻能聽到他壓抑着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
他當然清楚自己沒有生育能力。
非常清楚。
葉雲
這個名字毫無征兆地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
孫遠閉上眼,思緒回到了三天前,蘇家老爺子的壽宴上。他作為海城商界的翹楚,自然是座上賓。而那個叫葉雲的男人,作為蘇家那個出了名不争氣的上門女婿,像個透明的背景闆,全程跟在蘇家大小姐蘇晴的身後,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可就是這個男人,在輪到他給孫遠敬酒時,說了一句讓他至今都心驚肉跳的話。
“孫總,我看你面帶郁色,印堂發黑,這恐怕不是生意上的煩惱。”
當時孫遠隻當他是想攀附關系,說的些江湖騙子的話術,連一個正眼都懶得給他。
葉雲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二十歲那年,一場追尾車禍,傷了你的根本。對嗎?”
那一瞬間,孫遠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剝光了衣服,扔在衆目睽睽之下。那場車禍,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也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除了父母和他自己,絕不可能有第四個人清楚。事後孫家動用了所有關系,封鎖了全部的醫療記錄,對外隻宣稱是輕微的皮外傷。
這個葉雲,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為了錢,連這種謊話都編的出來?”
他剛才對趙琪吼出的這句話,此刻在腦海裡回響,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調轉方向,狠狠捅進了自己的心髒。
他才是那個最大的謊言。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卻維持着一個看似完美的家庭,對外扮演着成功人士、恩愛夫妻的角色。多麼可笑!趙琪的背叛固然可恨,但她的謊言,卻精準地踩在了他最緻命的痛點上。
胸口的郁結之氣幾乎要将他撕裂。孫遠猛地拿起車載電話,撥通了一個加密号碼。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對方的聲音幹練而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