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祁同偉的心莫名往下沉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現在心裡有一個非常強烈的念頭,就是讓高育良遠離這本書。
“嗯,老師您的見解總是深刻。”祁同偉斟酌着詞句,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自然:“不過,我個人卻并不怎麼喜歡這本書。總覺得它過于強調技術理性,試圖用數目字管理去解構複雜的人心與曆史大勢,有時顯得有些過于冰冷。”
祁同偉以前确實看過《萬曆十五年》,但是理解卻不是很深,此刻試圖從學術角度表達自己的不喜歡,總覺得有些牽強附會,難以自圓其說。
于是,他吸了口氣,決定跳出書本本身,将話題引向更深的層面:
“其實我是想到了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參加工作之後,很可能面臨各種形形色色的誘惑,金錢、美女,甚至我們的興趣愛好,都可能成為被人拉下水的突破口。”
“剛剛看到老師這本《萬曆十五年》,我就突然想到,比如老師現在身居高位,别人又恰好知道您喜歡這本書,所以就投其所好,設下雅賄之局,這樣就會非常難以防範。”
高育良靜靜地聽着,臉上臉上的笑容愈發欣慰:
“好!同偉啊,你能在尚未赴任之時,就有如此清醒的認識和深刻的警惕,為師真的很放心了!”
聽到這話,祁同偉差點就急眼了。
老師啊,我是想讓你警醒,不是想讓你欣慰啊。
可是他又不好再說什麼,隻能幹瞪着桌子上那本書。
高育良終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忍不住失笑道:“你說得對。書是好書,但喜好,有時确實也可能成為弱點。以後不看了!”
看到那本書被收進抽屜,祁同偉心中那塊莫名懸起的石頭,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地落了地。
晚上,祁同偉請陳海、侯亮平等幾個關系近的同學吃了頓便飯,算是告别。
陳陽沒有來,祁同偉也沒有問。
席間,氣氛有些感傷,也有對未來的憧憬。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一輛軍用吉普就停在了政法系男生宿舍樓下。
祁同偉把他簡單的行李丢到後座上,然後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他拒絕了梁群峰派車送他報到的好意,但并不意味着就會委屈自己去擠那颠簸且班次稀少的長途汽車。
所以他便找外公的警衛秘書走了個後門,幫忙安排了一輛車。
通往岩台縣的路況不佳,軍用吉普可比機關那些小轎車坐着舒服得多。
“出發。”祁同偉一聲令下,吉普車很快便駛離甯靜的校園,彙入了清晨稀疏的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