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對闵敏的表現有些意外,卻沒有打斷,點點頭,由她說下去。
“皇上,現在大清朝雖然立足已穩,不過底層百姓應該不曉得萬歲爺勤勉,而下頭的官員一味徇私舞弊,影響的是國家的口碑,長此以往,隻怕下頭的怨怼上不來,在基層發酵,可是大大不好。”闵敏越說越認真。
“闵敏”魏珠嗅到了闵敏話語裡頭一些康熙不喜歡的說辭,便打斷了她。
闵敏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緊要圓回來:“十年,皇上您已經給了他十年時間自省,他都不知道悔改,是時候讓他曉得,國家社稷的份量了!”
康熙看着伏在地上的闵敏,琢磨着她最後圓回來的兩句,回味了一下她先頭說的兩句話,和魏珠交換了一個眼色,竟微微笑了:“闵敏,這原是朕叫你說話,自然不會追究你的不是,你起來回話吧。”
闵敏爬起來,心裡卻還是怕怕,為啥康熙冷不防問自己官員犯錯的事情,是要幹嘛。
“你方才所說,國家的口碑,在基層發酵,指的是什麼?”康熙對方才闵敏的說辭有些不解,問道。
闵敏一愣,這算不算是不恥下問,便簡單解釋了,哪曉得又引來康熙一番思量。
“曆朝曆代看重的都是皇家聲譽,需知皇家聲譽和國家口碑乃是一脈相承,若是國家口碑好了,代表的是天下歸心,皇家聲譽自然也水漲船高,若是國家口碑潰于一旦,隻怕皇家聲譽再高潔長遠,都不堪一擊。”康熙撫須道,“自古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國家口碑腌不堪,自然百姓生計也是困頓難耐,我大清高祖皇帝便是如此揭竿而起。縱觀曆朝曆代,若是河清海晏,必然不會多生事端。一定民不聊生,自有人取而代之。這雖是一衙之小事,卻關乎天下之大計,若不嚴懲,何以正官場清正。”
闵敏愣了愣,自己說的不過是百年後鍵盤俠人人會說的話,到了康熙耳朵裡竟然變成了這樣一種治國平天下的綱領,看來即便是那麼厲害的人物,終究也沒有辦法逃過時代的局限。但是也不對啊,康熙本身也是厭煩貪官污吏的,隻不過建國不久,又對這些貪官的家族太多依賴,所以才無計可施吧。
不日,康熙下旨,赫芍色在任十年徇私舞弊,竟然無人檢舉,除了把主犯拿下,其他從屬官員也是一頓責難。又過了一陣子,大約想想還是不解氣,又着令大學士馬齊徹查,順便把各種錢糧命盜之類的,都查一查,又是官員若幹受到貶谪斥責。
這件事傳出去之後,闵敏在行營遇見太子,隻見太子對自己頗多憤憤之色,當下不明所以,後來随駕的太監告訴她,赫芍色的表妹,是太子得寵的侍妾。闵敏這才想明白,難道赫芍色是在為太子謀劃?所以,自己是得罪的太子系嗎?所以康熙是在試探自己的立場嗎?
闵敏覺得要暈倒了,所以,康熙是在從自己的日常應答裡面,試探自己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試探自己有沒有偏向那個阿哥,試探自己有沒有偷偷把他故意流露出來的信息告訴别人
說好的一切照舊呢?這樣也太燒腦了吧!現在剛剛是四十六年的十月,到廢立太子好像還有一年半,還有一年半嗎?難道自己要一直這樣擔驚受怕?
唉,真是曆史沒學好,如果自己能記得赫芍色這樣的事情,早就可以讓康熙相信了,赫芍色?這種鬼名字,肯定在學曆史的時候沒有見過啊,不然肯定記得啊
就這樣,在康熙不動聲色的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的踉踉跄跄中,日子終于到了闵敏心頭煎熬的那個節點。四月,内務府就開始了各項關于康熙巡幸塞外的準備,所以,一場風暴,就要從五月開始了嗎?
站在窗前的闵敏,正看着窗外的一場瓢潑大雨。天色昏沉,白晝如夜,雨打樹枝,噼啪不斷,攪得她心裡是一陣陣的心慌忐忑。方才,魏珠命稱心過來傳話,這次康熙的塞外巡幸,闵敏要不要同往。闵敏知道,自己寫的第一個信封上的時間,便是四十七年的年底,距離現在隻有半年多一點的時間。是的,康熙一定知道,自己寫的是大事,而大事,必然是需要足夠時間的醞釀,所以,這也是一番試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