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十三阿哥,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午間召見過八阿哥安排了蒙古王爺私延招待的事宜之後,康熙晚些時候又召了太子過來問話。太子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昨天晚上代皇帝招待臣屬的言行之中有什麼不妥,甚至還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隻是這個時候,康熙連生氣都懶了。
夜裡闵敏回到自己的營帳裡,十三阿哥果然在那裡待着。
“今兒下午又得了皇阿瑪召見,來不及啟程回京裡了,皇阿瑪讓我在你這裡歇一歇。”
闵敏點了點頭,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那奴婢去為十三爺取些熱水來。”
十三阿哥側了臉看着她:“你竟不好奇我是什麼時候來的?”
闵敏哼了一聲:“奴婢在禦前當差那麼久,怎麼會開口問這樣自讨沒趣的問題?說這些毫無意義的閑話?”
十三阿哥道:“你倒是機靈。”
“說什麼機靈。”闵敏淡淡的說,“十三爺應該明白,說穿了不過明哲保身罷了。隻可惜奴婢涉水太深,鞋襪怕是早就濕透了。所以隻能勉強支撐着,莫要連衣裳都濕了才好。”
“可惜并非每個人都這樣明白。”
闵敏原想問,十三阿哥說的可是太子,但是好像又不是。不過直覺告訴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多加追究,于是便不理他,出去打水了。
出乎闵敏意料的是,接下來這一路,康熙竟然對太子更為驕縱。這個情況讓她不得不感歎,這個當爹的套路實在是太深了,這個不是明擺着要捧殺嗎?不過也虧得太子驚人的高度配合性,各種飛揚跋扈,各種有恃無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康熙已經要把皇帝的位子禅讓給他了一樣。
闵敏瞧在眼裡,心中有一種隐隐的預感,二廢太子就在跟前了。
有同樣感覺的不止闵敏一個人。某一次偶遇八阿哥的時候,八阿哥也仿若不經意地提到過,所謂過猶不及,月盈則虧,大約便是眼前這樣的情形。
八阿哥說的含糊,闵敏也隻當做沒有聽到,但是心裡明白。八阿哥面上說的是太子,實際上卻是在闵敏身上刺探康熙的意思。畢竟如他這樣聰明絕頂的,把那日國延中太子言行、結合次日康熙的安排以及後頭這些不太正常的狀況,心裡頭早就料的八九不離十了。
隻是闵敏還是沒有想到,事情來的那麼快。
回到京裡的當天,是的,就是當天,康熙居然直接把太子送到了鹹安宮。闵敏發誓,不論過了多久,自己都會記得當時太子的神情。那種驚訝、錯愕、怒極而恍然,最後連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說,就默默地跟着侍衛走了。
那一個瞬間,闵敏的心猶如被撞擊了一下,是的,皇太子一直是明白的。或許之前他尚有自欺欺人的一面,但是到了揭盅的時候,所有的幻想都如泡沫一樣破滅,面對現實的時候似乎反而沒有那麼痛了。剩下的,隻有心如死水。
是的,皇太子,那個大家以為不肖或者驽鈍的皇太子,也有靈台清明的一面。若非康熙一再試探,若非兄弟們步步為營,誘獸一般讓他置身泥沼毒瘴,最終勢敗,大約也可能會是一個不錯的繼承人吧。
闵敏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或許,太子一直都知道。正因為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懶得去争。因為他知道,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面還有天子,争也沒有用。
闵敏看了看北京的天色,樹葉已經黃了,風也起了,蕭瑟之餘越發的冷。是的,冬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