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看着城哥真誠的眼神,心中确實湧起一陣感動。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正色道:“城哥,這事,你聽兄弟一句行不行?第一,我不能留在粵城,梁家村那邊還有我的事業,我得回去。第二,隻要城哥你心裡認我這個兄弟,咱們什麼時候都是親兄弟!這香案一拜,是儀式;咱倆這份情義,在心裡,比什麼都重!”他态度誠懇,理由充分。
“回去?”鐵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眉頭緊鎖,語氣急切起來,“那窮山溝有啥可回的?兄弟!别人回去我不管,你不一樣!你家裡也沒啥人了,回去幹啥?跟着哥在這邊,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不好嗎?”他無法理解程飛的選擇。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阿城,”蘭姐适時開口,聲音平和而有力,“人各有志。小程兄弟說得在理。你走的路,未必就是别人想走的路。小程是我們自己家人,這份情義,拜不拜關公,都在心裡記着。你說是不是?”她看着城哥,眼神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城哥看看蘭姐,又看看程飛,半晌,有些洩氣地歎了口氣:“他說的,有道理?”像是在問蘭姐,又像是在問自己。
蘭姐極為肯定地點了點頭。
午飯後,程飛以還有事情沒辦為由,婉拒了城哥的再三挽留,堅持告辭。
城哥親自送他下山。
“城哥,”程飛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有些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能說嗎?”他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司機。
“能說!”城哥毫不猶豫,“自己兄弟,沒什麼不能聽的。”
程飛深吸一口氣,目光直視前方:“惠琴嫂子那麼好的女人,你怎麼就那麼忍心”
城哥松了松襯衣領口,沉默了足有十幾秒。山風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吹動他的頭發。他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無奈:“兄弟,我知道你早晚會問這個我一直在等你問。”他頓了頓,仿佛在整理思緒,“我對惠琴有愧!這輩子都還不清的愧!”
他側頭看了程飛一眼,眼神複雜:“但是,你也看見了,我現在的一切我的家,我的事業,我身邊的人我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程飛,你從小在梁家村長大,你告訴我,那種一眼望到頭、窮得叮當響、活得窩窩囊囊的日子,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我梁開城,甯肯死在外面,也絕不回去!所以,我隻能讓她相信我死了她不必再等,也不必再苦熬着守活寡這對她,未必不是一種解脫。”他的話語帶着一種殘酷的“合理性”。
車内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
“難道”程飛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澀然,“你就從來沒想過帶她一起出來?”
城哥沒有立刻回答。
車子駛離山路,彙入城郊的車流。城市的輪廓在遠處顯現。他望着前方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眼神變得遙遠而迷茫。
過了很久,城哥才用一種近乎自語般的聲音,抛出了一個直指程飛靈魂深處、也拷問着他自己良知的終極之問:
“程飛如果換做是你,”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盯着程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一個是莊惠琴,一個是高奇蘭你選誰?”
車窗外的繁華街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幻影。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車廂内,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