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禦史大夫韋陟,有本啟奏!”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着绯色官袍,手持象牙笏闆,從文臣的隊列中一步步走出。
他步履沉穩,每一步都是踩在了大殿所有人的心跳上。
韋陟,三朝元老,以剛正不阿,不畏強權聞名于世。
他的奏疏,連李林甫都得掂量三分。
他走到大殿中央,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跪倒在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五體投地大禮。
“陛下。”
他擡起頭,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那雙眼睛卻渾濁而銳利,能看透人心。
“《禮記》有雲,‘昏姻之道,謂嫁娶之禮。正姓氏,别男女,明君臣,以重萬代之嗣。’立後,非陛下家事,乃國之大事,社稷之本!”
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激昂,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楊氏,初為壽王妃,陛下納之,已是有違人倫,天下非議。然陛下聖眷隆重,臣等不敢多言。可如今,陛下竟欲立其為後,将我大唐國母之位,授予一失德之婦,置天下綱常于何地?置我李唐皇室顔面于何地?”
這番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李隆基那張慘白的臉上。
他可以容忍兒子們的沉默反抗,因為那是親情與權力的糾纏。
但他無法容忍一個臣子,在朝堂之上,用“有違人倫”、“失德之婦”這樣的字眼,來指責他,指責他心愛的女人!
“放肆!”
李隆基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然而,韋陟毫無懼色,反而挺直了腰杆,将笏闆高高舉過頭頂。
“臣今日,願以這七尺之軀,這顆耿耿忠心,死谏于殿前!若陛下執意如此,便是将我大唐推向萬劫不複之境地!他日史書工筆,将如何記載陛下與楊氏?陛下,您想成為後世子孫口中的昏君嗎?!”
“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萬千黎民計,為李唐萬世基業計,收回成命!”
說完,他重重一個頭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出了沉悶的“咚”的一聲。
“臣,監察禦史盧奕,附議!請陛下收回成命!”
又一個身影從隊列中走出,跪在了韋陟的身後。
“臣,殿中侍禦史崔渙,附議!請陛下收回成命!”
“臣,監察禦史張鎬,附議!請陛下收回成命!”
“臣”
一個,兩個,三個
轉瞬之間,十餘名禦史言官,如同商量好了,紛紛出列,整齊劃一地跪倒在地。
他們是一片绯色的潮水,湧向大殿中央,形成了一道新的,由文官風骨築成的堤壩。
“請陛下,收回成命!”
整齊劃一的呐喊聲,在空曠的太極殿中回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