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王鉷,然後對着龍椅上的李隆基說道:“陛下,萬壽盛典,重在‘禮’,而非‘财’。此乃國之大典,應以禮部、鴻胪寺為主。楊相公日理萬機,已為國事操勞不已,若再總領此事,恐分身乏術,反緻疏漏。依臣之見,此事當由禮部尚書韋見素大人牽頭,各部司協同辦理,方合朝廷體例。”
吉溫的話說得冠冕堂皇,搬出了“祖宗規矩”和“朝廷體例”,聽起來無懈可擊。
但他話裡的意思,誰都聽得懂。
這是李林甫的勢力在明确表示反對。
他們甯願讓一個沒什麼實權,為人中庸的禮部尚書韋見素來辦,也絕不能讓楊國忠染指。
王鉷頓時大怒,回頭斥道:“吉中丞此言差矣!如此盛典,若無财計支撐,難道要讓萬國使節來看我大唐的空架子嗎?韋尚書固然是老成持重,但于财計一道,未必精通。若屆時錢糧不濟,出了纰漏,這個責任誰來承擔?是你吉中丞,還是韋尚書?”
“你!”吉溫氣得臉色一白,“王尚書,你這是強詞奪理!國庫錢糧,自有度支調撥,何須右相親自插手?你分明是想為楊相公攬權!”
“我為國舉賢,何錯之有?倒是你吉中丞,處處掣肘,莫非是不想讓聖人的萬壽慶典辦好,存心要讓聖人蒙羞嗎?”
“血口噴人!”
“你才是含血噴人!”
剛剛才平息下去的朝堂,瞬間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兩派的官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紛紛下場,互相攻訐,唾沫橫飛。
支持楊國忠的一派,鼓吹“非楊公不可”,強調此次盛典規模空前,必須要有強力人物統一調度财權。
而支持李林甫的一派,則死死咬住“禮法”、“體例”,主張按部就班,由禮部主導,絕不能讓相權過度擴張,破壞朝廷規矩。
大殿之上,再次變得如同菜市場嘈雜。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冷冷地看着底下争吵的臣子們。
他的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裡,卻多了玩味和習以為常的漠然。
這才是他熟悉的朝堂。
争鬥,攻託,互相撕咬。
隻有臣子們鬥起來,他這個皇帝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穩。剛才那種所有人都聯合起來對抗他的感覺,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現在,這種感覺消失了。
他又重新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手握所有人生殺大權的仲裁者。
他的目光,越過争吵的人群,落在了依舊跪在那裡的太子李亨,和站在一旁的永王李璘、建甯王李倓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