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官員越來越多,但沒有人敢輕易踏入兩位宰相之間的那片空地。
那片空地,就一道無形的深淵,将大唐的朝堂,清晰地分割成了兩半。
官員們小心翼翼地選擇着自己的站位,每一個細微的移動,每一次的拱手行禮,都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宣誓。
效忠李林甫的,大多是些出身世家、年歲較長的老臣,他們面色凝重,沉默地站在李林甫身後不遠處,形成一個松散卻壁壘分明的陣營。
而投靠楊國忠的,則多是些新晉的權貴和靠着軍功起家的将領,他們神情張揚,高談闊論,将楊國忠的周圍圍得水洩不通。
兩股勢力,就像兩片顔色迥異的雲,在含元殿前對峙着,醞釀着一場即将到來的風暴。
李林甫依舊一動不動,他的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厚重的宮牆,看到了更遙遠、更黑暗的所在。
那百萬大軍的陰影,像一張無邊無際的黑幕,将他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絕望的色彩。
他覺得眼前的楊國忠,以及他身邊那群得意忘形的走狗,都一群在墳頭上狂舞的醜角,滑稽又可悲。
楊國忠則享受着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他覺得李林甫的沉默,是一種示弱,一種敗退。
他挺直了胸膛,感覺自己就是這個帝國的未來。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走進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演他精心準備好的好戲。
他們都在等。
一個在恐懼中,等待着末日的審判。
一個在亢奮中,等待着勝利的号角。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中,一陣車輪碾過青石闆的辚辚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廣場上短暫的甯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向了宮門的方向。
一架裝飾着青色帷幔,由四匹駿馬拉着的車辇緩緩駛來。
車駕的規制雖然也算華貴,但在場的老臣們一眼就認出,這并非聖人的座駕,而是當朝太子的車辇。
太子李亨到了。
車辇停穩,内侍恭敬地放下腳凳,掀開車簾。
身着太子朝服的李亨,面色略顯蒼白地從車内走出。
他似乎有些畏懼廣場上這冰冷對峙的氣氛,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想讓自己的儀态顯得更加從容。
他環視四周,目光在李林甫和楊國忠的身上短暫停留,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或是期望得到這兩位帝國重臣的行禮問安。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李林甫依舊像一尊石像,眼皮都未曾擡一下,好似那抵達的不是當朝儲君,隻是一陣無足輕重的風。
他的目光依舊空洞地望着遠方,沉浸在自己那無人能懂的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