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内,死寂。
那是一種比喧嘩更令人恐懼的寂靜。
一根弦,被拉到了極緻,随時都會崩斷,濺起滿堂的血。
昏死過去的傳令兵像一灘爛泥,癱在冰冷的金磚上。
他帶來的噩耗,在殿宇的梁柱間盤旋、尖嘯,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啃噬着他們的理智。
所有的視線,都牢牢地釘在李璘身上。
恐懼、懷疑、憎恨、不解
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他籠罩。
然而,李璘卻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頑石,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他站在那裡,龍章鳳姿,淵渟嶽峙。
那身親王蟒袍的邊緣,線條筆直而銳利。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平靜得如同在欣賞一出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戲劇。
他确實在欣賞。
他看着禦座上那個已經亂了方寸的男人,自己的父皇。
他看着滿朝文武那一張張煞白如紙、扭曲變形的臉。
他看着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國公、尚書、将軍們,此刻如同被雷劈中的土狗,瑟瑟發抖。
這份人間至極的恐慌,對他而言,竟是一道無與倫比的絕美風景。
這份衆生颠倒的末日景象,比任何瓊漿玉液都更讓他沉醉。
原來,權力的巅峰,不是讓人生,而是讓人生不如死。
原來,帝王的威嚴,不是體現在臣子的叩拜,而是體現在他們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不”
一聲沙啞的呢喃,從龍椅上傳來。
李隆基是剛從噩夢中驚醒,身體猛地一顫,雙手死死抓住了龍椅的扶手。
那上面雕刻的蟠龍,冰冷而堅硬,硌得他指骨生疼。
他用力太大,指甲蓋都泛起了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過倉促,頭上的十二旒冕冠都歪向了一邊,幾縷花白的頭發散落下來,貼在汗濕的額角,狼狽不堪。
昔日那個揮斥方遒、睥睨天下的盛世雄主,此刻,像一個輸光了所有家當的賭徒,雙眼布滿血絲,充滿了瘋狂的、不願接受現實的偏執。
他的目光,不再去看李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