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從來不講道理。
它像野獸裹着冰碴子撲過來,刮在臉上生疼,吹得人連站穩腳跟都得使出吃奶的勁兒。營房的厚氈簾都被吹得噼啪響。
謝桑玉幾乎是撞進營房的,厚重的門簾在他身後砰地一聲落下,隔絕了外面的風雪。
他連身上的皮甲都來不及卸,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屋子最裡頭,一個翻身就滾上土炕。
沒錯,是土炕。
“嘶活過來了!”他把臉埋進帶着餘溫的炕席裡,長長舒出一口氣。
“爹!快上來!”他甕聲甕氣地招呼着。
謝震霆剛把佩刀挂好,聞言大步走過來,也脫了靴子利落地翻身上炕,在兒子旁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穩。
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身下暖烘烘的土炕,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幸虧有你妹妹搗鼓出的這玩意兒!不然這個鬼冬天,咱爺倆别說打仗,骨頭渣子都得給這賊老天凍碎喽!”
“那可不是,若不是妹妹,咱們可就回不去了!”
“放屁!”謝震霆眼一瞪,大手毫不客氣地就朝兒子後腦勺呼了過去,“說什麼喪氣話!老子就是把腿爬斷了,用牙啃着地往前挪,也得爬回去見我女娃!”
謝桑玉吃痛,但也重重點頭。
“都得回京!妹妹也理應受我和将士們一拜!”
京城那幫貴人老爺們的心思,父子倆心知肚明。
撥下來的糧饷、冬衣、藥材,要麼是杯水車薪,要麼就幹脆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不是路途遙遠損耗巨大,就是被層層盤剝,進了某些碩鼠的私囊。
他們大概就盼着北境的寒風,能替他們悄無聲息地解決掉謝震霆。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他們沒想到,遠在西寒的閨女,竟成了北境将士們最大的福星和依仗!
謝桑甯的信,不隻是家書,那是救命的錦囊。
除了這盤暖烘烘的炕,還有那些用尋常草藥熬煮就能消炎退熱的方子,不知從鬼門關拉回了多少傷兵。
更絕的是那些圖,畫着鄰國才有的能在貧瘠土地上瘋長的高産作物種子。
謝震霆派了最機靈可靠的老兵,扮作行腳商人,幾經周折,真給弄了回來。
雖然種出來的東西口感粗糙些,但能果腹,能頂餓!
硬是讓這數萬将士,在這朝廷指望不上的年月裡,沒餓死、沒凍死!
“福星啊”謝震霆望着營房簡陋的頂棚,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金陵城裡的女兒,語氣裡是滿滿的自豪和化不開的柔情,“咱家甯丫頭,真是爹的福星,是咱整個大軍的福星!”
這話被營帳裡的将士們聽見,就沒有不點頭的。
所有将士們提起謝家大小姐,那都是打心眼裡敬着、念着、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