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乃是唯一于戰火中幸免于難的寺中原建築,飛檐翹角,雕梁畫棟,風格仍舊沿襲前朝的富麗堂皇,在如今重新翻修的一衆尚簡新殿中,顯得鶴立雞群,尤為精美。
但也隻是外表,内中藏書與之前相較,堪稱簡陋。
閣内空曠,便顯得分外安靜,那适才造訪的女郎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女郎外罩白狐大氅腳踩鹿皮小靴,如雲秀發分作三股蜿蜒向上,如若飛天,髻上插了一隻綴滿珊瑚珠的黃金步搖,做花樹之狀,随着女郎說話的動作微微顫動,寶光點點,将站在她身側的西陵郡主穆楚憐都襯得樸素起來。
二女身前站着一位清瘦的灰衣僧人,聽了女郎的話,便搖了搖頭,垂目不語。
那女郎的目光越發淩厲:“大師拒我千金,小女子不惱,可否請大師告知,怎樣才能讓大師改變主意?不管大師有何要求,隻要大師開口,小女子定然照辦。”
随穆元景一道躍上屋脊的蒙夜一聽,不禁撇嘴。
底下那女郎他認識,乃是皇後侄女、征虜将軍何仲方之女何洛珺,公主之下大祁第一貴女,口氣也是真的大。
“阿彌陀佛,貧僧說過了,已應人所請,不能随施主下山,施主不必再費口舌。”
什麼!
蒙夜差點跳起來,這何氏女竟要慧成大師随她下山!
偏偏在殿下請人下山為娘娘超度的這個時候?
這要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連蒙夜都能想到的事,穆元景如何不知?
早前師父說近日頗有前來法華寺求人下山的香客,穆元景還未多想,如今撞破這一幕,那之前的事情便沒那麼簡單,甚或今日求師父下山診病之人,亦可能是特意安排。
又是何氏
穆元景神色微沉,他本不看重身後事,生前種種,早已随着死亡告以終結,身後再是顯榮,又有何用?
但那是他自己的事。
他人妄圖幹涉,那是做夢!
慧成有些不耐煩,這何家女郎一來便指名找他,他說不見,便強闖進來,他想趁着下山之前趕緊看完的經卷也不得不放下。
待聽到這女郎也是請他下山的,慧成就更不耐煩了,應了一個已是他的極限,豈能再應第二個多浪費時間?
可這女郎卻不肯放棄,說甚麼她事情緊急,今日必要請他下山,開口就許諾黃金千兩糾纏不休,慧成心中煩躁,垂目道:“若有施主能尋得我寺丢失的《法華經》譯本,慧成自當随施主先迎法卷。”
法華寺之法華二字,便取自《法華經》,《法華經》于法華寺來說,自然是鎮寺之寶,原來藏書閣内供有全本,可惜戰火無情,法華寺遭劫之時,《法華經》也跟着散佚,至今亦未尋回全本。
慧成深以為憾,此時被逼得急躁,便将此事抛出,想他苦尋多年亦未找全,這何家女郎也可知難而退了。
何洛珺雖不知《法華經》是何内容,但不過是譯本,她使個人叫通譯郎來,對着原本還能譯不出來?因此毫不在意,笑道:“好,小女子便與大師立個賭約,若我尋來《法華經》譯本,大師無論在做何事,也要先随我走,若尋不來,這千兩黃金便算捐資,如何?”
慧成皺眉:“出家人不賭,但凡有施主尋來譯本全本,貧僧自當應她一個請求。至于施主要捐多少香油錢,亦與貧僧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