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曹坤這回是真顧不得了,哭道:“末将末将不敬公主,私下聽命于何氏,末将該死,末将該死,公主恕罪啊!”
“那昨夜的事?”
“我末将之前聽說毗陵尚氏可制連發之弩,便報給何氏大郎,他吩咐我取得此法,昨日聽聞水匪擄了尚氏女郎,我便欲奪回來獻與大郎君,立下功勞,好求他将我調離禁衛營,另謀職位”曹锟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事情沒辦成,失了這麼多人手,還招來了大公主,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什麼也不做呢!
長華聽了卻是一愣,不由得摸了摸袖中那把精巧的臂弩。
當初她叫十二兄拿着圖樣出去找匠人打造連發臂弩,十二兄最後找到的,便是尚氏。
尚氏也确實厲害,她那圖樣并不完美,甚至有幾處缺陷——這是長華從尚氏拿到臂弩之後才發現的,但她拿到手的臂弩卻完美無缺,曾經圖樣上的毛病全都糾正,且在要緊的整機重量上還進行了改進,佩戴使用更加方便,長華當時便對尚氏精妙的鑄造技藝敬佩不已。
隻可惜打制臂弩的匠人不久過世,長華拿到手的這件也成了唯一的一把。
所以,現在尚氏又出現了可以打造臂弩的匠人了?
長華按下心思,又向曹锟道:“水匪是何來路?”
曹锟連何氏都說出來了,對那些水匪自然也知無不言。
“末将隻知水匪頭子孫銀乃吳郡人士,上頭還有兩個當家,他們自年初便在大江上行兇,搶劫過往商旅,連岸邊的商鋪也不放過,這回看樣子也是打上了尚氏的主意。尚氏有鑄造之能,那連弩确實招人垂涎,不過何氏大郎既已來了吳地,必要收入囊中,這水匪早晚叫人掀翻老巢”正說得興起,一擡眼對上大公主幽幽的目光,曹锟卡了一下,才道:“何氏何氏素愛仗勢欺人占為己有的”
長華不接茬,隻道:“水匪背後可有人支持?”
曹锟卻是不知,冥思苦想了下,道:“水匪在吳郡那一段河道上分外嚣張,卻從沒被抓過,想必,倚仗的便是吳郡的勢力。”
吳郡?
長華皺了皺眉,又問了幾個問題,曹锟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是配合,末了還邀功道:“公主,從此以後末将唯效命于公主,公主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末将絕不敢欺瞞公主。”
“你最好是。”
長華說完撿起一柄刺客适才用的利劍,走到燃起的火缽前,對着火光細細打量了一番,指向了跪在曹锟旁邊的監軍吳秋。
吳秋是宦官,生就一張肥圓白面,頭戴烏紗帽,身穿黑皮裘,腳蹬鹿皮靴,光這一身穿戴,就不知價值幾何,隻是如今成為階下囚,往日的風光都沾了土,灰撲撲亂糟糟的,狼狽而醜惡。
長華看着他通身的富貴,眼眸不由得暗了暗。
克扣了多少軍饷,強占了多少民田,又勒索了多少兵士的财物,才養出了他這隻肥頭大耳的蠹蟲。
但這還不是他所有的罪狀。
久遠的記憶在長華的腦海中浮現——幹淨的面龐,溫柔的目光,帶笑的嘴角,正值豆蔻的少女,是長華幼時的陪伴,也是她至今不能忘懷的溫暖。
隻因吳秋這老賊,她的雁阿姊死了。
明明錯的不是她。
阿雁,隻是第一個。
後來長華身邊的侍女,便再沒有長久的——她不願害了她們,便隻能在察覺這老賊起意之時将人攆走,或是南方的邊陲,或是大江之北,遠遠的送出去,久而久之,便傳出她性情乖戾不好伺候的閑言,長華自然不在意,但對吳秋,心中實惡。
“噗”得一聲,利劍穿透了胸膛,從另一側透了過來。
光亮的劍身上,映出了吳秋那交錯了愕然、驚懼與不敢置信的面龐。
長華抽出長劍,在吳秋身上拭幹了殘血,轉向僵在一旁的曹锟,玉雪般白淨的面上似笑非笑,“你若欺瞞于我,也沒什麼,我沒甚好損失的,倒是你,就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