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強的身子直直地靠在椅背上,神情凝重。
好半天,兩人都沒說話。
夏日近午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幾塊不規則的光斑,明晃晃的。
遠處,樹上的蟬在聲嘶力竭地鳴叫着,更增添了幾分燥熱。
李治身上卻突然發冷,仿佛這不是酷熱難耐的夏天,而是冷風飄零的深秋。
打死他也不能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當街行兇。
“桃花村水庫工程的主承包商是一家叫‘恒力建設’的建築公司,注冊地在省城,它的成立時間居然就是項目批準正式立項的時候。”沈文強又說,“在王豐出事的前一天,他接到了一個神秘人的電話,說手裡有桃花村水庫工程的施工資料。那天王豐去辦公室,就是要等神秘人通知他會面的時間和地點。”
李治驚愕地瞪着雙眼,兩隻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可是,除了錄像,我手裡沒有其他證據。”沈文強痛苦地垂下頭,“那天時間還太早,街上沒什麼人。路邊小吃攤的攤主說,隻看到面包車從巷子裡沖出來,撞上了人,别的便不知道了。那司機沒喝酒,隻承認是看手機走了神,沒留意到路上有人。”
李治蓦地想起那天刁德義說過的話。此刻,他終于相信了,王豐的死絕對不是意外。
他大張着口,嘴唇不住蠕動着,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才确信桃花村水庫工程背後大有問題。”沈文強說,“我不會放棄的,我會繼續查下去。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給王豐和他的家人一個交代!”
沈文強目光如箭,似乎要穿透進去。
李治心裡湧起一種異樣,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惶恐。
“我無意中發現,似乎有人在跟蹤我,寄給我的信件也經常會莫名其妙地丢失。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竟然在辦公室的桌子底下,發現了竊聽器!”沈文強的呼吸粗重起來,“所以,我需要一個了解本地情況、絕對可靠的人來幫助我。碰巧我父親的一位老友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我覺得還不錯,所以答應他叫你來試試。”
直到這個時候,李治才終于知道自己這個“縣長秘書”是怎麼得來的。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一種“炮灰”的感覺。
“說實話,我并不怎麼看好你。”沈文強說,“若不是我父親那位老友極力推薦,我可能見都不想見你。”
李治心中萬分沮喪,僅僅兩天,他就給沈縣長捅了這麼大婁子。沈縣長沒看錯,他就是那個蜀國的阿鬥,爛泥扶不上牆。
“沈縣長”李治吃力吞咽着口水,“都是我沒用,做事情丢三落四的”
“小李,你沒有,”沈文強搖搖頭,“你表現得比我預想的要好很多。你很善于聽取别人的意見,學習得很快。尤其是今天面對刁德義的侮辱性舉動,你沒有失去理智,這很難得。”
李治一陣耳熱心跳,結結巴巴說道:
“沈沈縣長,您說的是真的?”
“呵呵,我騙你幹嘛。”沈文強笑笑,“小李,别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你可是萬裡挑一的大學生!”
李治的心又一下子熱了起來。既然沈縣長說自己行,那就是真的行。
可随即,他又神色黯然。因為不管怎麼樣,經過上午這一出鬧劇,他要想繼續留在縣政府,繼續留在沈文強身邊,恐怕已不太現實了。
果然,隻見沈文強看了李治一眼,有些無奈地說;
“但很遺憾,至少目前,我沒法讓你繼續待在這兒了。不是我怕了莊永年,是因為我暫時還不想和他鬧僵。若是真鬧僵了,上面就會認為認為是班子不團結;一旦要調整,最可能走的那一個人就是我。要是這樣,之前所有的安排和努力都沒了意義,王豐的真正死因可能再無法查清”
“沈縣長,您放心,我聽您安排。”
對于這樣的結局,李治早已料到,所以并不覺得如何難以接受。隻是,僅幹了兩天秘書便被掃地出門,還是覺得怪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