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辦公室的電話,像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池塘,餘波久久不散。
韓蕭挂斷電話,周圍瞬間安靜得能聽見心跳。
剛才還圍着他問東問西的同事,此刻都用一種混合着羨慕、嫉妒和幸災樂禍的複雜眼神看着他,然後默契地散開了。
縣委書記,李建國。
這三個字在安平縣,就代表着絕對的權力。
被書記召見,要麼是上天,要麼是入地,絕沒有第三種可能。
“韓蕭,你”辦公室的老主任湊過來,欲言又止,臉上寫滿了擔憂,“見了李書記,說話可得注意,千萬别再像跟記者說話那樣,想啥說啥。”
韓蕭沖他笑了笑,拍了拍主任的肩膀。
“放心吧主任,我心裡有數。”
去縣城的路,隻有鎮裡那輛半舊不新的桑塔納能走。
司機老張把車開得飛快,好像生怕耽誤了什麼天大的事。車子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颠簸,每一下都像是要把人的五髒六腑給震出來。
韓蕭的屁股被颠得生疼,可他的心思,早就飛出了車窗外。
窗外的景象,是一場緩慢的電影。
最開始是泥濘的鄉間小路,兩旁是收割後光秃秃的桔子林和低矮的農舍。空氣裡,還殘留着昨夜狂歡後蜜桔的甜香和泥土的芬芳。
車子開着開着,路面漸漸平整,變成了灰白的水泥路。
再往前,視野豁然開朗,寬闊平坦的柏油馬路出現在眼前,路兩旁的房子也變得高大、整齊。
最終,那輛滿是泥點的桑塔納,像一個鄉下窮親戚,畏畏縮縮地停在了一棟莊嚴肅穆的灰色大樓前。
“到了,韓科長。”老張熄了火,語氣裡都帶着一絲敬畏,“這就是縣委大院。”
韓蕭推開車門,站在這棟大樓的陰影下。
陽光被巨大的樓體切割得支離破碎,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這裡聞不到泥土和果香,隻有一股屬于權力、規則和秩序的冰冷味道。
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那件被記者們擠得皺巴巴的襯衫,在這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這裡是另一個戰場,一個沒有硝煙,卻更加兇險的戰場。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早已等在門口,看到韓蕭,他主動迎了上來。
“是紅山鎮的韓蕭同志吧?我是縣委辦的,跟我來,李書記在辦公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