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将軍!”李林甫突然提高聲調,“當年漢武擊匈奴,也是先取河西走廊,斷其右臂。如今我大唐已據大非川,何不效法先賢,徐徐圖之?”
李隆基聞言,凝視着地圖的目光越發深邃。殿外忽起一陣秋風,卷着落葉拍打在窗棂上,仿佛在附和這場關乎帝國命運的争論。
李林甫輕撫玉笏,繼續剖析道:“陛下明鑒,當年始皇帝十年蕩平六國,秦軍銳士所向披靡,卻在這積石山前铩羽而歸;漢武帝時鐵騎橫掃大漠,令匈奴聞風喪膽,卻也未能逾越此天險。如今我大唐雖地大非川,但要大軍翻越積石山,實比登天還難!”
這番擲地有聲的分析,讓陳玄禮一時語塞。
老将軍張了張嘴,最終隻能頹然坐下。确實,小股人馬或許還能翻山越嶺,但要讓數萬大軍帶着辎重通過這天險,簡直難如登天。
“太子以為如何?”李隆基轉向李亨,眉頭緊鎖。
“兒臣以為,兩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李亨謹慎作答,眼見父皇眉頭微挑,又連忙補充:“陳将軍壯志可嘉,李丞相深謀遠慮。兒臣倒有一策。”
他挺直腰闆,聲音漸漸激昂:“吐蕃失大非川,必不甘心。待其來攻時,我可在大非川設伏,大破敵軍後乘勝追擊,或可一舉突破積石天險!”
李隆基目光在三人之間遊移:“二位愛卿以為太子此策如何?”
陳玄禮撚須沉吟:“老臣以為或可一試。”
“陛下!”李林甫卻突然提高聲調,“太子此策看似可行,實則難成!”
李林甫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打壓太子的機會。隻見他整了整衣冠,聲音陡然提高:“吐蕃必會舉國來奪大非川,此事毋庸置疑。但即便我軍全殲來犯之敵,也絕無可能越過積石山!”
他手指重重戳在地圖上,“這千裡山脈中,險關要隘多如牛毛。縱使攻下九十九處,隻要剩下一處未克,大軍便寸步難行!”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李隆基不由得微微颔首。積石山的險峻,确實如此。
“更可怕的是——”李林甫突然壓低聲音,帶着幾分森然,“即便吐蕃隻剩殘兵敗将,也足以扼守這些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李林甫雖是奸佞之臣,這番分析卻鞭辟入裡。曆史上秦漢軍隊不是沒有擊潰過羌人,但每次追擊到積石山前,都被殘兵憑借天險所阻,最終功敗垂成。
“唉!”李隆基長歎一聲,重重拍在龍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朕不甘心啊!大唐開國百餘載,第一次兵鋒直指邏些,難道就要止步于此?”
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此刻眼中滿是不甘與掙紮。
他何嘗不想一舉蕩平吐蕃?但作為明君,他更清楚現實,比起高仙芝遠征小勃律的艱難,翻越積石山的難度何止十倍?
那連綿的雪山絕壁,就像一堵無形的城牆,将大唐的鐵騎拒之門外。
陳玄禮白眉微蹙,上前一步奏道:“陛下,何不召集群臣共議此事?”這位老将軍雖心向戰事,卻也深知兵者國之大事,不敢輕率。
李隆基眼中精光一閃:“善!”當即擺駕含元殿,召集群臣議事。
初時,滿朝文武無不振臂高呼“滅吐蕃”,聲震屋瓦。可随着争論深入,朝臣漸漸分為兩派:
一派以年輕将領為主,慷慨陳詞:“當乘勝追擊,永絕後患!”他們指着西域地圖,意氣風發;
另一派多是老成持重之臣,搖頭歎息:“積石天險,非人力可越。”他們列舉秦漢往事,語重心長。
兩派争執不下,李隆基端坐龍椅,眉頭越鎖越緊。這位開創盛世的帝王,此刻竟陷入前所未有的躊躇。
“父皇,”太子李亨突然出列,“邊關将士最知實情,何不聽聽哥舒翰等将領之見?”
“着啊!”李隆基拍案而起,眼中重現神采,“速傳朕旨,命哥舒翰、李乾等詳議進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