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摩挲着刀柄,眉頭緊鎖:“可大食人終究還是來了。”
“來了又如何?”高仙芝突然大笑,笑聲震得燭火搖曳,“水來土掩,兵來将擋!我大唐兒郎的脊梁,難道還撐不起這片西域的天空?”
“誓死捍衛大唐!”衆将轟然應諾,甲胄碰撞之聲如雷霆炸響。
高仙芝滿意地颔首,目光如炬:“記住,我們的使命不是決戰,而是周旋。侯賽因·優福率四十萬大軍東征,就算是四十萬頭豬,也夠我們砍到手軟。”
他忽然壓低聲音,手指在沙盤上畫出一個弧形:“但若隻是拖住他們——”指尖猛地一頓,“這就是我們的優勢所在。”
沙塵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揚起,在夕陽下勾勒出安西四鎮的輪廓。
“西域萬裡,我們隻需守住這四個釘子。”高仙芝的指甲在龜茲、疏勒、于阗、碎葉四個點上各叩一下,“自太宗皇帝始,四鎮城牆皆用夯土夾石之法,高逾三丈,箭垛密布。侯賽因·優福若想啃下任何一鎮——”他忽然抓起一把沙子任其流瀉,“至少要付出一半兵力的代價。”
段秀實突然插話:“都護,碎葉城外的壕溝”
“已經加深到兩丈。”高仙芝打斷道,“我在每座城門後都埋了火油罐。”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就算城破,也要讓大食人踩着同伴的焦屍進來。”
高仙芝負手而立,“安西四鎮,乃大唐在西域的根本。自太宗皇帝起,朝廷耗費巨資,征調十萬民夫,以夯土築城,外包青磚,牆高五丈,壕深三丈。城内糧倉可支三年,箭矢堆積如山。”
“當年吐蕃舉國來攻,雖破四鎮,卻伏屍數萬,血流漂杵。今日大食若敢來犯這每一塊磚石,都要讓他們用血來償!”
衆将聞言,眼中燃起戰意。李嗣業撫摸着陌刀,沉聲道:“都護,四鎮若失”
“失了又何妨?”高仙芝突然轉身,披風在風中烈烈作響,“隻要拖住大食一年半載,待朝廷平定吐蕃,這西域遲早要回到大唐手中!”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将領:“但我要你們明白,此戰不會有援軍。長安正在用兵西南,即便派兵,也難破重圍。我們唯有死戰!”
“死戰!死戰!”怒吼聲響徹城頭。
高仙芝當即揮毫寫下最後一份軍報,墨迹未幹便交予親兵:“送去長安,就說臣等誓與四鎮共存亡!”
兩日後,大食的黑色軍旗如潮水般湧來。不僅龜茲,于阗、疏勒亦被圍得水洩不通,安西四鎮徹底成為孤島。
城下忽然響起号角聲。隻見大食軍中讓開一條通道,侯賽因·優福金甲白馬,在親衛簇擁下來到箭程之外。
“請大唐高将軍答話!”通譯的喊聲穿過漫天黃沙。
高仙芝按劍登樓,夕陽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長,在城牆上投下一道如槍的剪影。
城頭對峙,夕陽如血。
侯賽因·優福操着一口流利的漢語,字正腔圓:“高将軍,别來無恙?”他為了東征中原,潛心研習大唐文化多年,這番言語功夫确實了得。
高仙芝在衆将簇擁下登上城樓,銀甲在落日餘晖中泛着冷光。他俯視城下,嘴角微揚:“侯賽因·優福,看來前番教訓還沒讓你長記性?”
大食統帥臉色一僵,随即朗聲大笑:“好個高仙芝!你我雖是死敵,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此生最敬重的對手。”他右手撫胸,行了個标準的唐禮。
“彼此彼此。”高仙芝抱拳還禮,鐵甲铮然作響。
“正因相知,我不忍見你葬身于此。”侯賽因·優福突然正色,“歸順吧!我以真主之名起誓,必善待你和你的将士。”他解下佩刀擲于地上,“我侯賽因·優福的承諾,重逾千鈞。”
高仙芝卻仰天長笑:“我大唐兒郎的膝蓋,隻跪天子!”他猛地抽出橫刀,寒光乍現,“倒是你家真主若缺個端茶倒水的,本将軍或可考慮收留!”
“放肆!”大食軍中爆發出怒吼。侯賽因·優福面色驟沉,緩緩舉起右手:“那就讓真主見證,誰才配做這片土地的主人!”
随着他手臂揮落,戰鼓震天。黑壓壓的大食軍陣如潮水般湧向城牆,箭雨遮天蔽日。高仙芝劍指蒼穹:“放箭!讓這些胡虜見識見識,什麼叫大唐鐵血!”
刹那間,城頭萬箭齊發,拉開了這場載入史冊的龜茲保衛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