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平日裡總是半眯着,仿佛對世間萬物都提不起興趣的眼睛,此刻睜得極大,裡面布滿了蛛網般猙獰的血絲,瞳孔深處,燃燒着足以焚毀整個京城的瘋狂火焰。
他一步步走到書案前。
伸出一根微微顫抖的手指,蘸了蘸茶杯裡早已冰涼刺骨的殘茶。
然後,在光滑如鏡的紫檀木桌面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兩個字。
秦。
天。
“他不是變了”
顧秉謙的聲音很輕,很飄,仿佛是從九幽地府吹來的一縷陰風。
“他是一直在等。”
“等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貨,親手把一把最鋒利的刀,遞到他的手上。”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抹扭曲到極緻的笑容。
“再親手把我們自己的脖子,洗得幹幹淨淨,恭恭敬敬地,湊到他的刀口下面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蘸着茶水的手指,猛地用力!
咔嚓!
那個價值連城、被他把玩了數十年的汝窯茶杯,在他那隻布滿皺紋的手中,竟無聲地,被硬生生捏成了齑粉!
銳利的瓷片深深嵌入他的掌心。
殷紅的、帶着一絲黑色的鮮血,順着他的指縫,一滴,一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那兩個尚未幹涸的水漬字迹上。
血與水迅速暈開,化作兩團觸目驚心的、詭異的猩紅。
“首輔大人!”
顧安看到這一幕,吓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帶着哭腔哀嚎:“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陛下他他這是要對我們顧家,趕盡殺絕啊!”
“怎麼辦?”
顧秉謙緩緩擡起頭,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瞥了一眼腳下這個已經徹底亂了方寸的家奴。
他緩緩攤開那隻鮮血淋漓的手掌,任由那些碎瓷片混合着血肉掉落在地。
他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詭異的、近乎神經質的笑容。
“與其等着他溫水煮青蛙,用那把該死的新刀,把我們顧家百年的基業,一片一片地淩遲至死。”
“不如”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神中所有的瘋狂、驚駭、不甘,在這一瞬間盡數褪去,凝聚成一點極緻的、不留任何餘地的冰冷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