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唇槍舌劍,沒有高高在上的說教。
甯青萍隻是一襲青衫,獨自坐在江邊的一方青石上,身前擺着一張矮幾,一壺清茶。
他沒有看那些圍攏過來的士子,隻是靜靜地望着江面上來往的漕船,眼神平靜而悠遠。
在他身旁,豎着一塊木牌,上書八個大字:
文章千古,得失寸心。
陸續有士子,将自己最得意的詩作文章,遞了上去。
甯青萍隻是接過,靜靜看完,然後開口。
他的點評,沒有一個髒字,沒有一句斥責,卻比最惡毒的咒罵,更讓人無地自容。
一名士子呈上他嘔心瀝血寫就的《登高賦》,辭藻華麗,對仗工整。
甯青萍看完,隻是輕聲問了一句:
“兄台此賦,寫盡山川之險峻,樓閣之壯麗。隻是,你站得那樣高,可曾看見,山腳下,那些為了運送你登高所需的一磚一瓦,而累彎了腰的民夫?”
那士子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又一名才子,獻上他描繪秦淮風月的詩篇,情真意切,纏綿悱恻。
甯青萍看完,将詩稿遞還,目光清澈如水。
“情之一字,動人心魄。隻是,你詩中的美人,衣着光鮮,珠光寶氣。你可知,她身上的一縷絲線,需要多少養蠶女,從黎明到深夜,不眠不休?”
那才子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甯青萍不與他們辯經,不與他們論道。
他隻問本心。
他像一面鏡子,用最樸實、最根本的問題,照出了他們文章背後,那份對底層百姓的漠視,那份深入骨髓的“何不食肉糜”式的傲慢。
他不是在誅他們的文。
他是在誅他們的心!
漸漸的,再無人敢上前呈上自己的文章。
那些華美的辭藻,那些風花雪月的篇章,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可笑,那麼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