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宮城深夜的馳道上,車輪碾過青石闆,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
車廂之内,熏香袅袅,氣氛卻談不上輕松。
荀景與王順安、周淳二人同車,這本身就是一種極不尋常的安排。
她端坐不動,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早已将縱橫家察言觀色的本事,催動到了極緻。
她想從這兩位權傾朝野的帝王心腹身上,窺見那位天子的一鱗半爪。
“王提督年紀輕輕,便執掌東廠,令宵小聞風喪膽,當真是少年英才。”
荀景的聲音溫和,如春風拂面。
王順安聞言,那張總是挂着假笑的臉,笑容真誠了幾分,卻依舊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樣。
“先生謬贊了。咱家不過是陛下身邊一條會咬人的狗罷了,全憑陛下天威,才能吓唬吓唬那些不長眼的東西。咱家這點微末道行,在先生這般經天緯地的大才面前,不過是螢火之光。”
他言辭謙卑到了極點,卻巧妙地将一切功勞都推到了皇帝身上,順帶還捧了荀景一手,讓她後面的話,根本無從接起。
一記軟釘子。
荀景心中暗贊,面上不動聲色,又轉向另一側沉默如石的周淳。
“周指揮使掌錦衣衛,整肅朝綱,雷厲風行。聽聞前番顧氏一黨謀逆一案,周指揮使一夜之間,便将逆賊黨羽盡數拿下,這份手段,令人欽佩。”
周淳眼皮都未曾擡一下,聲音冷硬如鐵。
“職責所在。”
“若非陛下運籌帷幄,早已洞悉全局,憑周某一人,不過是螳臂當車。陛下指向哪裡,我等便打向哪裡,不敢居功。”
又是這樣。
一個油滑如泥鳅,将所有問題都化為對皇帝的贊美。
一個剛硬如磐石,将所有功績都歸于皇帝的聖明。
他們言語間客氣周全,體貼備至,卻不透露任何一絲一毫關于皇帝的私密信息,更沒有流露出半分因手握大權而生的驕縱之氣。
那是一種發自骨髓的、對皇權的絕對敬畏與忠誠。
荀景徹底放棄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