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再來那仵作小院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
夕陽血紅,落在已經關上的窗戶上。
屋内一盞燈,金舒将就着趴在一旁跛腳的小桌上,一筆一劃的寫着護本。
四名被害人都查完了,她心中對當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推測。
李錦站在門框邊,一身黑衣,睨着她的側顔,半晌才開口:“怎麼樣,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有。”金舒頭也不擡,“走天下遊山玩水的靖王,在常來的盛州,水土不服了。”
這話,聽的李錦眼角直抽抽。
他瞧着她倔強的面頰,甩開扇子一聲輕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雖然少見,但也偶發。”
金舒聽着他現場杜撰,也不拆穿,放下筆,深吸一口氣。
“确實有些不一樣。”她如他所願的岔開話題,将眼前已經被麻布蓋好的女子屍體掀開。
“有些細節的地方,和我最初的推測有不同。”
她說:“這些人,是死後開始僵硬的時候,才被人為的挂到了那圓廣場的大樹上。也就是說,是死後停放了一陣之後,才被運到半山腰的位置,吊在樹上的。”
“停放?”李錦一滞,上前兩步,瞧着眼前的屍體。
這倒是出乎意料。
“這點我也沒想明白。”金舒說,“尋常人,做下如此大案,第一反應大多是抓緊時間逃離現場,就算是要轉移屍體,也多數在第一時間内進行。”
“可眼前的四具屍體,更像是放置了超過兩三個時辰,屍僵微顯的時候才被運送到半山腰的廣場上,然後挂起。”
金舒指着女子的脖頸,繩子痕迹的邊緣處,沒有應該有的泛紅充血,也沒有皮肉擠壓形成的“v”字痕迹。佐證了死後勒痕的推測。
“這個女人身上寫着的兩個字,前胸與背面皆是‘有’字,與男被害人不同,這個字寫的比前一個明顯規整許多。”
迎着李錦探尋的目光,金舒又指着女被害人的頭發說:“我在她的頭部,發現了不應該出現在頭部的東西。”
邊說,她邊從一旁的小碟子裡,将已經剪下來的兩片發片遞給李錦看。
“這頭發上沾着大量的紅漆,發絲已經黏着在一起。”金舒蹙眉,“這種情況,像是兇手用大量的紅漆當頭潑下來的一樣,又像是她躺在了未幹固的漆面上。”
她頓了頓,睨了一眼身旁的李錦:“如此,案發現場的場面,應該是格外壯觀。”
她将手裡的小碟子放下,最後說:“最讓人疑惑的是,被害人身上的字。”
“四位被害人,不論是前胸上的‘死有餘辜’,還是後背的‘罪有應得’,都太幹淨了。”
這話,倒是讓李錦遲疑了片刻:“幹淨?”
“對,幹淨。”金舒從一旁拿起方才寫護本的筆,粘了粘一旁的墨汁,擡手在白紙上寫下一個漂亮的“罪”字,而後放下筆,将那張宣紙提了起來。
黑色的墨汁沒有完全幹透,垂着地面緩緩流下,在罪字下方拉扯出幾條長長的痕迹。
“這生宣吸水比人的皮膚快多了,尚且有此痕迹,很不易幹,又極難被吸收的紅漆,竟然一點蔓延的痕迹都尋不到。”
她放下手裡的宣紙,看着李錦:“兇手在被害人身上,如此小心翼翼寫下那般歪歪扭扭的字迹,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确實值得深究。”
金舒的話沒錯,她瞧着眼前的女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