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嘉雯從安和堂出來以後,就回雯香居收拾行李了。
宮裡賞下的那些王氏不敢動,全都裝在箱子裡的。至于她從西甯帶回來那些不值錢的玩意,王氏一般也看不上。
她讓如意帶着兩個小丫鬟收拾,自己在院子外面喝茶,秦姑姑和程姑姑都陪着她在院外。
老式的秋千架,庭院裡種碗蓮的小池塘,鋪在泥土上的青磚地面,躲在牆縫裡顫顫巍巍的綠芽兒
不過短短半月,她卻已經仿佛很久沒有回來了。
小舅舅徐容過來找她,送了她一套十二色墨,上面分别刻了字,看款式是定制的。
龐嘉雯有大半年沒有看見小舅舅了,他瘦了很多,顴骨都凸出來了,顯得那眼珠子深陷,看起來像是久病纏身的人。
龐嘉雯躊躇着,沒有接過去。
徐容淡然一笑道:“嘉雯,我不是來為你二表哥求情的,收下吧。”
龐嘉雯聽了,這才接了過去。
秦姑姑斟了茶來,帶着程姑姑退到院門口,好似把風一般。
龐嘉雯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小舅舅會說什麼?
小舅舅喝茶她就跟着喝茶,小舅舅放下茶杯她就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看起來格外緊張。
徐容見了忍不住笑,又想着她小小年紀住在外祖父家還被算計,心裡不免又覺得可憐。
隻見他收斂神色,自責道:“你二表哥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到底都要怪我。你來永甯侯府四年了,想必也看得出這府裡到底是誰在做主。這些年我一直在外奔波,旁人見我都會叫我一聲徐二爺,我深知這都是仰仗你做官的大舅舅,所以也不敢托大。”
“可這府裡一年到頭的嚼用,你大舅舅官場上的打點,你幾位表兄表姐們的日常花銷,一年少說要用三萬兩銀子。你大舅舅的俸祿杯水車薪,你大舅母又是個吝啬的人,我一直以為自己在這府裡也是能頂上半邊天的。”
徐容說着,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龐嘉雯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便道:“分家以後,小舅舅掙的便都是自己的了。”
徐容笑了一下,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他輕嗤道:“如果我早知道委屈求全的結果還是要分道揚镳,那這永甯侯府是榮是衰又與我何幹呢?就因為我讀不進書,身上沒有功名,你外祖母就偏心了一輩子。”
“你二表哥是看我壓抑了一輩子,心裡總想着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這才急功近利,做出這樣讓人不恥的事。所以你們人人都可以怪他,都可以譴責他,重罰他。唯獨我連與他多說句話都覺得難受。”
徐容說着,溫和地看向龐嘉雯道:“嘉雯,你往後的路還有很長,忘了這一段吧。”
“你不要覺得他是你的二表哥就難以釋懷,你須要知道,往往給予我們緻命一擊的人,都是我們最不會防備的人。他們有可能是我們的知己好友,有可能是我們的手足兄弟,更有可能是我們的摯愛。所以,一個表哥而已,真的不算什麼?”
龐嘉雯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已經罰過二表哥了,心裡也沒有再嫉恨他。”
徐容笑道:“那就好。”
氣氛又陷入一片寂靜中,龐嘉雯低着頭數衣服上的折痕,不知道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