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園占了大約半條街,大門平時是不開的,一般出入都從東西兩側偏門或小角門,兩人從門口路過,竟發現大門開着縫,朱旺奇道:“真是怪了,淩虛道長是熟客,早上也是從東門進的,走也是從東門走的,怎麼反倒這門開着?”
何清旻心下也覺得奇怪,便道:“今天看門的是誰?”
朱旺搖搖頭,上前就叩門,并不見人應聲,門房一般都是兩人輪值,縱然一個人去方便也能留一個應門,如今門内确實一片寂靜,朱旺不由得有些心慌。
何清旻蹙着眉心,伸手推了一下門,才往裡看了一眼,就駭得不禁後退半步。他雖然習武已有四年,也常聽師父講些江湖事、知道有許多殺人如麻的惡人,但畢竟年僅八歲,也并不曾親眼見過屍體,如今見熟悉的門房俯趴在地上,身下一大灘血,一下子竟呆住了。
朱旺是成年人,個子高出何清旻許多,視線越過何清旻的頭頂看得清清楚楚,也是吓得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道:“公子,我們還是先”他話沒說完,何清旻猛地回頭,一拉朱旺,避過一擊,隻聽有人笑道:“這小崽子本事倒不小。”
何清旻強撐着,厲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一擊不中,已閃到對面石柱後,笑道:“小少爺,我勸你還是回家吧。”
何清旻定神凝氣,拼命掩飾住慌亂,故作冷靜道:“街上這十個人就想攔住我嗎?”
那人倒沒想到何清旻竟然能察覺到街上的埋伏,但卻還是笑道:“你就算能逃出去又能怎麼樣?難道你要抛下你父母和明月妹妹不管?”
何清旻心下一涼,這人顯然對他家裡的情況十分了解,何懷瑾是當地名士不必多說,但賀明月卻沒幾個人知道,聞言,他也顧不得外頭的人了,拖着快要昏過去的朱旺就往裡走。朱旺拼命掙紮,何清旻一分神,隻覺得朱旺一下子不動了,再看去才發現他喉間竟插着一柄飛刀,露在外面的半截幽幽閃着藍光。
何清旻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好生歹毒。”然而此刻卻再無人回應,剛才偷襲之人又重新埋伏起來,何清旻一時間無法辨别,心裡亂成一團,含淚将朱旺平放在地上,一跺腳,向門内跑去。
偌大的庭院空空蕩蕩,但凡見人,一定是死屍。何清旻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都已經幹了,從一開始的尖叫痛哭到看到屍首後停下辨别死因,他睜大了眼睛,腳步沉重而遲緩,越往裡走就越覺得心向下墜,越墜越冷宛如冰窟,走着、凍着,久了已經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疼,隻覺鈍鈍的麻。
他家裡雖然人丁不旺,但宅院還算大,上上下下家仆随從門客等等一百人總是有的,這一路上他數得雙眼模糊,已經足足數了八十三個人。仆婢清客們死得無一不凄慘,不是開膛破肚便是頭破血流,仿佛故意恐吓一般,前院亭中的鮮血彙聚成股,汩汩地流在草叢裡,血迹上伏着一片蟲蟻,嗡嗡滴吸食着死去的血液。
父親何懷瑾坐在前廳,和分别的時候一樣的姿勢,一切都好像和剛剛别無二緻如果不是何懷瑾的鮮血已經順着台階流了下來的話。
何清旻恍恍惚惚,覺得父親似乎是在微笑着招呼自己,于是忘卻了這所有的一切,開開心心地跑了過去,撲進父親的懷裡。父親的懷抱依然溫暖,隻是未免太過于潮濕,在擁抱中似乎有什麼不應該出現的東西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