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風一覺醒來,已是霞光滿屋、夕涼微薄,淩雲在樓下做飯,青道士關着門,他有點恍然不知何方。
窗扇咿呀咿呀在餘晖中招搖,他突然想起遙遙千裡之外的家,以前每當炎日落下,師父就把太師椅擺放到院子裡,披頭散發懶洋洋地納涼,然後支使他到街口買一碗米漿制成的冰糕,再把中午的剩飯灑出來喂晚歸的鳥兒。最後告訴他,今天我們苦修,過午不食,所以晚飯不做了。想到此處,他就眼泛淚花。
多少個饑腸辘辘的夜晚啊,師父這個摳門老道!
此時一隻鳥從窗戶飛了過去,它從東邊來,順着遠處山巒的高低起伏之勢飛行,忽上忽下,似乘風滑浪,又披着雲霞的紅光,導緻看不清是什麼鳥,但大概是隻烏鴉吧。
“喂,你是東土來的嗎?”樂風忽然大喊。
那鳥居然撲哧撲哧倒着飛回來,慢悠悠落在窗戶上。逆光讓它的身影模模糊糊,樂風看不清它的模樣,飛的時候還猜得出是鳥,停下來就以為是隻老鼠了。
“你喊我嗎?”
“你是鳥還是老鼠?是會飛的老鼠嗎?”
那鳥咯吱咯吱怪笑兩聲:“我還以為你是一隻熊。原來是貓,鳥你們吃,老鼠你們也吃,我是老鼠還是鳥對你而言有何不同?但是這麼胖的貓我還沒見過,你抓不到我。”說完,它誇耀地撲騰兩下強健的翅膀,雙腳噔噔交替,旋轉幾周,展示自己苗條身材和敏捷身手。樂風慢慢走過去,輕輕地,無聲無息,一下子把它握在了手裡。
鳥傻眼了,尖叫起來:“喂,肥貓,你無恥,你玩偷襲,卑鄙!”
樂風仔細瞧了瞧它,捏了捏,彈了彈,黑色的羽毛在陽光中閃耀着紫色光彩,腹部的絨毛雪白蓬松,像棉花一樣柔弱。
樂風有點失望地撒手:“不對,太花俏了。你不是我們老家的烏鴉。”
鳥撲騰起來啄他的臉:“誰是你老家的,這個破地方悶熱潮濕,不是山就是水,不是水就是山,我乃繁華東土最好看的烏鴉,是此處的鄉巴佬鳥能比的嗎。”
東土的?樂風啪一聲又把它握住,這次輕重有點拿捏不好。鳥被拍得眼冒金星,直懊惱剛剛應該飛走。樂風搖搖它:“喂,你真的來自東土嗎?可曾經過沛郡扶陽城。”
鳥呱呱地掙紮着:“我從東土來,但沒有經過沛郡,聽說那裡打仗打得很兇,哪隻鳥敢從那裡過!”
打仗?樂風失望地松開手,鳥這次可不敢啄人,揮翅便飛。
樂風上前幾步:“那你要去哪裡?”
“我去哪裡關你屁事!退後點!”鳥落回窗戶上,它得歇一歇。
樂風向後退了幾步,擺擺手:“我不吃你。我也是從東土來的,我們是老鄉。”
鳥冷眼瞅他,丈量了一下彼此距離足夠安全後才說:“老鄉?一隻貓和一隻烏鴉?你是暗示你的肥肚子是我的歸宿嗎,你不要亂來。我會啄瞎你的。”
樂風坐到地闆上,把手壓在屁股下面:“你放心吧,我不打你,也不吃你。你和我說說東土的事,然後我再去告訴師父,讓他開心開心。”
鳥冷笑了:“東土?有什麼好說的。他們打仗,沒有糧食。然後他們吃各種鳥,可憐我們的肉少、幹、硬,就被變着法子炮制成花椒烤烏鴉、大嫂烏鴉羹、老大媽烏鴉醬。”說着說着,它的眼淚就下來了。
樂風舔了舔嘴巴:“啊?所以說,你們加了調料會變得更好吃嗎?”
“滾!你加了調料才好吃,我啄瞎你。”鳥氣急敗壞地撲過來啄樂風的眼珠。
樂風雙手大開大合。啪!
“你個騙子,說好不打人,我腸子都要流出來了。”
啊?樂風吓得手一松,鳥摔倒在他懷裡,爬不起來了。
“你别吃我,我不好吃。麻雀才好吃,油炸的、紅焖的,加竹笙炖湯,或者沾芝麻生吃,風味無窮。”
“我不吃你,你快起來,所以你逃到這裡了嗎?我們做朋友吧,你住在這裡。你看你多可憐,一路追着太陽,眼睛都散光了。”
“你眼睛才散光,這是夢想的光芒你懂麼?我是一隻有追求的鳥,我要跨越千山萬水、重重劫難去西牛賀洲聽佛陀說經,偷喝他的燈油。才不會停留在這蒙昧野蠻之地。”
“西牛賀洲?那裡比東土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