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脫衣下水,滾燙的水淹沒身體,兩人隔着一臂距離。
“齊三爺。”孫振山嘴唇幾乎沒動,聲音混在水聲裡,“解放前天津衛碼頭上的一個字号,有點名頭,倒騰五金雜貨,手上不幹淨。五六年公私合營後就散了,人不知去向。”
陳鋒沒說話,撩起水洗了把臉。
“老郭頭口袋裡的紙條,分局技術科看了,紙是常見的紙,字是左手寫的,查不出。他家附近摸排了,生面孔有,但對不上。”孫振山繼續道,“煤是從西山礦那邊一個小煤棧流出來的,手續齊全,經辦人…上周突發急病沒了。”
水霧缭繞,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
線,又斷了,對手擦屁股的速度和狠辣,超乎想象。
“這事,到此為止。”孫振山忽然說。
陳鋒猛地看向他。
孫振山依舊眯着眼:“上面的意思,牽扯太廣,影響太壞。鍋爐項目成功在即,不能節外生枝,老郭頭,定性意外。燃煤事故,追責到那個副科長和化驗員失職,開除處理。”
一股涼意順着脊椎爬上來,哪怕泡在熱水裡。拿兩條人命和項目安全做的局,就這麼輕飄飄揭過?
“那齊三爺…”
“會繼續暗中摸排,但不是我們的重點了。”孫振山睜開眼,看向陳鋒,目光複雜,“陳鋒,你這次立功了,但也捅了馬蜂窩。見好就收。你的舞台不在這陰溝裡。”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分局老趙年底到點,我位置能動一動。我走了,安全科副科這副擔子,需要個硬肩膀。”
陳鋒心跳漏了一拍,安全科副科長!孫振山這是在給他鋪路,也是讓他放手。
“項目報告上去,你這主任也就到頭了,提幹,按流程走。”孫振山說完,站起身,嘩啦帶起一片水花,“鍋爐改好了,段裡這些老爺車,還指望你出大力呢。”
說完,孫振山裹上毛巾走了。
陳鋒獨自泡在池子裡,熱水滾燙,心裡卻冰火交織。一條血淋淋的線索被迫中斷,但一個實實在在的台階和前景,擺在了眼前。
官場就是這樣,有時候,退一步,不是為了認輸,而是為了跳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