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我在一片停電的黑暗中醒來,窗外天色灰蒙蒙,下了一夜的大雪覆蓋江城,街道幾乎沒有聲響。一簇車燈折射在紗簾上,很刻意地定格了許久,我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台,漫天雪霜的盡頭是天光乍亮,在雪色與月色、雲光和路燈之間,窄窄的一縷線,馮斯乾的銀灰色風衣沿着線被拉得很長,長過天際。
我頓時困意全無,揉了揉眼皮确定自己沒看錯,探出身呼喚,“馮先生!”
馮斯乾望向我這扇窗,他面容被雪花吞噬,看不真切,白皙挺直的鼻梁染着淡淡凍紅。
我驚喜又茫然,“您來接我嗎?”
空曠的巷子彌漫着我的回音,我們視線交彙的一刻,賓利掃出的白光也熄滅。馮斯乾把頸間的圍巾向下壓了壓,口型似乎在說什麼,可大雪鋪天蓋地,他的一切迷離又模糊。
“四樓的喊什麼!才六點鐘還睡不睡覺了!”
馮斯乾看了一眼三樓敞開的窗戶,他别過頭,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我迅速沖進浴室清洗,穿上外套飛奔下樓,馮斯乾不緊不慢焚了一支煙,稀薄的白霧在唇邊散開,分不清是他呼吸還是吐出的煙氣。
我跑到他面前,将踩歪的高跟鞋扶正,“馮先生,我們不是約定八點鐘在公司集合嗎。”
司機降下車窗,“韓助理,你手機一直關機,馮董馬上去機場,那邊臨時加了一檔應酬。你再不起床,馮董就自己出差了。”
我急忙解釋,“手機沒充上電,公寓跳閘了。馮先生等多久了?”
馮斯乾沒吭聲。
我租住的小區偏僻,電力經常供應不足,其實這幾年我攢了挺多錢,不過我不敢買房子,怕上門尋仇。那些男人在各自的圈子裡有頭有臉,私下報複我易如反掌,我一般完成一單生意會去隔壁城市避風頭,沒生意也基本三個月就跨區換房子,而且是混迹在魚龍混雜的老小區裡,任憑男人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
我拉扯馮斯乾的衣角,“我也想吸一口,太困了。”
馮斯乾看着我,“你會抽煙。”
我說,“您教我啊。”
他沒反應。
我一把奪過馮斯乾手上的煙,含住他咬過的煙蒂,舌尖吮吸着,溢出斷斷續續的唾液聲,很隐晦卻又讓人躁熱難抑的挑逗,馮斯乾面無表情眯着眼。
煙霧盤旋而上,像翻滾的青色潮汐。
我壓根不會抽煙,因此沒有吸進喉嚨,隻是在口腔裡打個轉兒,就對準他的臉噴出,他沒躲,任由我嘴裡牙膏和尼古丁交纏的味道淹沒了他,“馮先生,我們這樣算是間接接吻嗎。”
馮斯乾揭過擴散的煙塵和我對視。
我吸了幾大口,直到煙蒂融合了我們兩人的氣味,我才把半支煙又塞回他唇内,馮斯乾沒有張開嘴。
我莞爾一笑,“嫌棄我啊?”我踮起腳,将舌根底下殘存的最後一絲濃霧渡進他的唇縫,他身後是汽車,前面是我,退無可退,“我很幹淨的,您信不信?我沒愛過幾個男人,我曾經發過誓,我愛上的男人一定是天下最厲害的男人。”
馮斯乾注視着那枚煙頭上屬于我的齒印,很小很細,他從未見過我如此模樣,我的骨骼,我的眼睛,我的全部,都那麼不安分,那麼瘋狂極端,一張純情到極緻的面孔,一具撒野而妖娆的靈魂。
我掰開他手指,強迫他銜住煙,“您教我,我立馬就學會了,對嗎?”
馮斯乾自始至終沒有開口,他食指和中指夾着煙,不抽也不熄,在快燃盡的時候,将那支煙丢在了雪地裡。
他拉開車門彎腰坐入,我也上車,司機調頭駛向通往機場的高速路段,我坐穩後拍打駕駛椅,小聲問,“馮董等多久了。”
司機說,“我們也剛到,昨晚馮董回家了,從春風路過來。”
這個回家的含義我很清楚,是回他們夫妻倆的家。馮斯乾翻着雜志,玻璃上籠罩一層厚厚的哈氣,他整個人像火爐一樣幹燥暖和,我情不自禁挨過去,一邊偷窺他的雜志一邊委屈的語氣說,“您可真聽馮太太的話,她來一次,您就回去了。”
按道理講,馮斯乾已經徹底掌握了财政大權,馮太太是個沒價值的擺設了,可殷怡的娘家不簡單,即使他如今具備能力掣肘甚至脫離殷家,也得再三籌謀,因為殷家還有他的老丈人和林宗易,都是商界摸爬滾打的狠角色。所以殷怡發話了,馮斯乾必須走個過場盡一盡丈夫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