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落地窗簾,被月色照耀得近乎透明,水仙圖案的刺繡在黑暗裡晃動,從輕微到劇烈,從淩晨到黎明。
天空浮現第一道魚肚白,風聲也停歇,我凝望天花闆,江水翻滾的倒影。
所有骨骼與筋絡在這一刻剝離了軀殼,我呆滞麻木,像做了一場夢。
夢中不是死裡逃生,也不是絕望痛苦,它很古怪,是别開生面的的矛盾,一時壓抑,一時又恍惚,湧起的巨浪從頭到尾吞噬了我,反反複複,筋疲力竭。
“林冬沒哭。”林宗易氣息悶重,撥開我粘在頸部的發絲,“這小子将來長大,說不準也像我。”
林宗易從額頭到腰腹流瀉着一條河,他心髒跳動一下,那片閃動着蜜蠟色光澤的胸膛便贲張鼓起。
我手指動了動,沒理會。
林宗易焚上一支煙,用力吸,再意猶未盡吹出,“馮斯乾三十多年不曾為女人動搖,卻情願栽在林太太手裡,不惜賠上華京。我一直好奇,林太太究竟有什麼魅力。”他煙熏後的嗓音磁性喑啞,“的确令人情不自禁。”
我别開頭,他笑出聲,繼續抽煙。
馮斯乾不聲不響收購了華京的股份,幕後玩得風生水起,何江在醫院也挑明了,下一步準備動索文。索文的根基複雜,黑白生意兩摻,彎彎繞繞多,比華京更難撼動,原本林宗易并不畏懼,可馮斯乾今非昔比,有上面的勢力護航,再坐上華京董事長的位子,他的威脅力非常大。
林宗易如今要應付明争暗鬥,千方百計制衡這盤局,馮斯乾的後台是周德元,他沒有後台,即使他有,濱城一把手的來頭太大,誰也不會蹚渾水自找麻煩,他能用作緩兵之計的籌碼,隻有我們。
“林宗易。”我喊他名字,“馮斯乾的軟肋是我和林冬,對不對。”
他一言不發,等我說下去。
“你牢牢地捏住我,最好愛上你,如果無法愛上就徹底屬于你。女人的愛欲,富貴,虛榮,你想扼住我的全部。也許以後我不肯離開了,我習慣了你,我對他充滿陌生。我在哪,林冬就在哪,他根本行動不了。”
林宗易叼着煙,幽邃的眼眸定格住。
我捂住被子邊緣,蓋得嚴嚴實實,“即便我不愛你,你賭注他有一半的概率不接受一個嫁給過敵人的女人,他隻要兒子,我不願交出,我們為林冬反目,最後你不費一兵一卒,你清楚女人的毒辣,捍衛起來不計代價。”
林宗易自始至終沒回應,良久,他笑了一聲,“卿卿,女人沒必要過于聰明和清醒。”
我望着他,“你默認了。”
他對準我吐出一縷煙霧,“我從沒掩飾過我的利用,利用和感情不沖突,世上沒有純粹的感情,女人或許有,男人考慮更多。”煙霧散開,林宗易的面孔越發清晰,連濃重的黑夜都吞沒不了他眼睛的光芒,“韓卿,别鑽牛角尖。”
我閉上眼,“你真是一個魔鬼。”
林宗易點燃第二根煙,沉默吸着,火苗映在他眉目,像一座爆發的火山,狂野又深沉。
我們誰都沒睡,安靜等待天光大亮。
六點鐘林宗易穿衣洗漱,走出卧房,我又躺了一會兒,直到外面沒聲響了,我也翻身下床,拉門出去,我以為他已經走了,沒想到在餐廳,我下意識後退,正要原路返回,他漫不經心開口,“林太太不餓嗎。”
我脊背一僵,這才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他用叉子分離蛋黃和蛋白,把蛋白放入我手邊的空碗,“一夜沒睡,記得補一覺。”
我機械性塞着食物,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