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林宗易輕描淡寫,“是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仇蟒分散了林宗易的警惕,使出陰招,他袖口的折疊匕首寒光一閃,刀尖刺入林宗易肩膀,力道之大,銳利的刀鋒卷了刃,活生生切斷森森白骨。
仇蟒咬着牙,手背青筋暴起,“你去死吧——”
千鈞一發之際,激起了林宗易的野性,他鉗住仇蟒,反手一掀,連同那柄刀,剮着皮肉血濺半尺,像水柱沖天,強大的慣性令他身軀直挺挺後仰,仇蟒先落水,巨浪頃刻覆蓋了他頭頂,林宗易在下一秒也摔進海浪之中。
我目睹這一幕,他沒有呼救,沒有掙紮,像失去了所有知覺和意志。
我聲嘶力竭,“林宗易!”
翻騰的雲海吞噬了這個狂浪的男人,他浮出,強撐着望向我,又沉沒,繼而又浮出,一次比一次渺茫,他那麼遙遠,慢慢模糊成一個虛無的黑點。
我發了瘋似的推開振子,飛奔向那艘貨輪,試圖打撈林宗易,可大海一望無際,水花翻滾,他身影刹那淹沒在激蕩的漩渦裡。
我跪倒在甲闆,上半身沉入海裡,水源源不斷灌入我口鼻,我不肯放棄,繼續最大限度往下沉。
多沉一厘,拉起林宗易的機會便多一分。
我恍惚中,甲闆傳來迫切的腳步聲,匆匆抵達的馮斯乾一把攬住我腰肢,我被他從水下帶起,扣在懷裡,“韓卿,你冷靜!”
我抓住他手臂,抽搐着哀求他,“斯乾,你救救他,你身手這麼敏捷,你能下海救他的!”
他看着我,“現在是汛期,你知道海水有多急嗎。”馮斯乾的眉眼陷入黑暗深處,辨不出喜怒,“誰下去都可能沒命。”
我不死心,眼眶全是淚,“那次王晴娜将我關在水箱裡,你都能救”
“我憑什麼賭上性命救林宗易。”他打斷我,指腹捏住我下巴,“你讓我救他,韓卿,你要我為他陪葬是嗎?”
也許是涼,也許是恐懼,我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他扯住我,丢向海面,一波高過一波的漲潮從海中央蔓延奔騰,直至漫過我腦袋,“看清楚了嗎?”
我嗆了口水,難耐咳嗽着。
“江浦碼頭比江城港的水更深,人攪進去,大概率屍骨無存。”他伏在我後背,炙熱的胸膛挨着我,“林宗易這三十九年,他的生意,他的手段,他有今天的下場是自取滅亡,你憐憫他,但他憐憫過那些在他場子裡傾家蕩産,妻離子散的人嗎?”
馮斯乾掐住我脖子,迫使我擡起頭,“你求我冒險,不擔心我葬身海底嗎。”
我神情呆滞,不停啜泣着,“斯乾,我擔心,可他受傷了,你有力氣求生,你可以上岸。”我嘶啞尖叫,“林宗易卻不能了!”
“那又怎樣,韓卿。”他唇貼在我臉上,一開一阖,“我不是神,我也是一副血肉之軀,也會寒心,會割舍掉始終不願意安分屬于我的女人,無論我多麼舍不得她,記住,别把這段感情推向不可挽回的絕路。”
打鬥聲還在持續,空氣中有燒焦的彈殼味,有洩露的機油,馮斯乾在煙塵裡擁着我,海水四起,濺濕我和他的頭發,像是一張斑駁空洞的網,我的矛盾,不舍,哀怨,一切女人對男人的無助和情感,它們瘋狂漏掉,暴露在馮斯乾眼中,他在此時還給我的謎底,是一張更為沉默的面孔。
我感受到他在發力,那種極端的,憤怒的,最終又無可奈何的力量,一點點松垮,歸于平靜。
我臉色慘白,“可是他沒法活了,斯乾。”
他語氣陰沉,面容亦是冷漠,“他也不該存活。”
我眼裡僅剩的一絲光亮驟然熄滅。
馮斯乾抱起我邁下甲闆,我哭喊着回過頭,眺望深不見底的海域,席卷的風浪之上,湧動着墨色的雲霧,傾覆這座碼頭。
“林宗易!”
我絕望的一聲飄忽墜入大海,又一個水浪砸落,連半點回響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