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朱漆大門前,沈知楠扶車簾的手頓了頓。父親最重禮數,此刻卻親自迎到了影壁處。
"楠兒回來了。"沈丞相撫須而笑,目光卻掠過她身後空蕩蕩的馬車。
正廳裡,沈夫人親手斟的君山銀針騰起袅袅熱氣。沈知楠捧着越窯青瓷盞,茶湯倒映着她完美無缺的笑容:"王爺軍務緊急,特意讓女兒代他向父親問安。"
"是麼?"沈丞相摩挲着桌案邊沿,突然道:"兵部昨日才呈報,北境三年無戰事。"
茶盞沿口沾了一抹胭脂——是沈知楠今早特意點的口脂,此刻卻像道未愈的傷。
沈老夫人握着沈知楠的手,蒼老的掌心摩挲着孫女兒指尖的薄繭——那是常年執筆留下的,如今又添了管家對賬的新痕。
"楠兒,"老人聲音發顫,"王爺他待你如何?"
沈知楠唇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将剝好的蜜橘放到祖母面前瓷碟裡:"王爺待我很好,祖母不必挂心。"
"胡說!"沈老夫人突然拍案,腕間翡翠镯撞在黃花梨案幾上,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走,"若真待你好,怎會連歸甯日都"
話未說完,老人自己先紅了眼眶。沈知楠立刻半跪下來,藕荷色裙擺鋪開如水中月影:"祖母,王爺軍務在身,是孫兒讓他以公務為重的。"
"砰!"
沈自青的茶盞重重砸在青石地上。這位素來以儒雅著稱的丞相此刻面沉如水,官袍袖口沾了茶漬都渾然不覺:"霜降!你說實話!"
霜降"撲通"跪地,卻先看向自家小姐。沈知楠微不可察地搖頭,像某種無言的警告。
"小姐"小丫鬟突然重重磕頭,"就算您打死奴婢,奴婢也要說!"
當"新婚夜獨宿書房"幾個字落地時,沈知楠看見父親腰間的玉墜在地上摔的粉碎——那是去年母親送他的生辰禮,父親向來愛惜。
"好個晉王!"沈自青一掌拍在桌案上,"我這就去面聖"
"父親!"沈知楠突然提高聲調,又迅速軟下來,"是女兒女兒自己睡不慣陌生床榻,求王爺暫居書房的。"
"到現在你還要替他遮掩!"
沈知楠看見母親鬓邊一縷白發垂落。那根銀絲在陽光下晃得刺眼,像把刀紮進她強撐的鎮定裡。
"娘親誤會了"她伸手去扶,卻被沈母反握住手腕。
"那這是什麼?"沈母顫抖的手掀起她的衣袖,露出那一點嫣紅。
滿室驟然寂靜。霜降的抽泣聲、祖母的佛珠聲、父親沉重的呼吸聲,全都凝固在這抹嫣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