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筷子醋魚,腮幫子鼓鼓的,眼睛滿足地眯成月牙:"嗯~還是這麼好吃!"她舔了舔嘴角的醬汁,像隻偷腥成功的貓兒。
蕭景執筷的手,很自然地夾了塊最嫩的魚腹肉,放進楚明瀾碗裡。楚明瀾正與沈知楠低聲說着什麼,見狀頭也沒擡,很順手地将魚肉送入口中。兩人之間這種不經意的親昵,像是演練過千百遍般熟稔。
"二嫂嫂你也嘗嘗!"怡和突然伸長胳膊,将一塊沾滿琥珀色醬汁的魚塊放進沈知楠碗中。魚皮煎得酥脆,在雪白的瓷碗裡泛着油光。
沈知楠微微怔住。她擡頭時,正對上怡和亮晶晶的眼睛,少女嘴角還沾着粒芝麻,笑得毫無城府:"這個部位最嫩了,我特意挑的!"
"多謝公主。"沈知楠輕聲道。
蕭珩的銀箸在醋魚上方懸了片刻,最終轉向一旁的清炒時蔬。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對面——沈知楠正小口吞咽着怡和夾來的蜜汁火方。琥珀色的醬汁沾在她唇上,又被帕子輕輕拭去。她動作優雅得挑不出錯,可蕭珩分明看見她喉間細微的滾動,那是人在強忍不适時才有的反應。
"二嫂嫂嘗嘗這個!"怡和又興沖沖舀了勺蟹粉豆腐。
豆腐顫巍巍落在沈知楠碗中,金黃的蟹油慢慢滲進雪白的米飯裡。她執勺的手指頓了頓,卻還是溫溫柔柔地道了聲謝。
蕭珩突然覺得胸口堵的慌。
他記得和她用膳的那些清晨,她面對滿桌早膳隻動了半碗白粥。後來管家來報,說王妃每日的膳食總是原樣撤下大半。當時他隻當是閨閣女子刻意節食,如今才驚覺——
她或許隻是吃不慣。
這個認知讓他喉頭發緊。
怡和正把桂花糯米藕往沈知楠面前推,少女歡快的聲音像隔了層紗。蕭珩看着那隻素手再次拿起銀箸,忽然想起之前太醫診脈時說的:"王妃脾胃虛弱,需清淡調養"
"砰!"
青瓷湯匙重重擱在碟上,驚得怡和縮回手。滿桌寂靜中,蕭珩面無表情地喚來掌櫃:"做一盅山藥百合羹,少糖。"
太子挑眉看過來,楚明瀾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而沈知楠怔怔望着掌櫃放在自己手邊的青瓷小碗,清透的湯羹裡浮着兩粒枸杞,是她平日慣用的藥膳。
"王爺"
"吃不下不必勉強。"蕭珩打斷她,聲音依舊冷硬,卻伸手撤走了那碟蟹粉豆腐。
沈知楠捧着湯盅,抿了抿唇。蕭珩别開眼,胸腔裡那股無名火愈燒愈旺——他氣她隐忍,更氣自己竟到今天才察覺,一頓飯吃的無聲無息。
暮色漸濃,天香居門前的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将衆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怡和拽着沈知楠的衣袖不肯松手,發間那頂歪斜的花環早不知丢去了哪裡,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紅撲撲的臉頰上。"二嫂嫂我還能來找你玩嗎!"她踮着腳尖,眼睛亮得像盛了星。
沈知楠低頭替她理了理揉皺的衣領,指尖拂過領口沾着的醬汁痕迹:"當然可以。"
"拉鈎!"怡和突然伸出小指,不由分說地勾住沈知楠纖細的手指,"騙人的要吞一千根針!"
夜風送來遠處楚明瀾的輕笑聲。她抱臂倚在馬車旁,杏色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再磨蹭,宮門該落鎖了。"
怡和"哎呀"一聲,卻仍扒着沈知楠的肩膀湊到她耳邊:"二哥要是再冷着臉,你就告訴我"溫熱的氣息帶着蜜餞的甜香,"我往他茶裡放黃連!"
沈知楠忍俊不禁,她正要開口,忽見怡和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飛快塞進她袖袋:"藏着!你喜歡的杏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