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霧未散,晉王府的朱漆大門前已備好車馬。蕭珩束緊腰間玉帶,朝服上的暗紋在曦光中若隐若現。
忽然側首對躬身候着的管家道:"王妃近日的膳食,全換成藥膳。"
老管家先是一怔,随即笑紋裡都漾出喜色:"老奴這就去請陳太醫開方子。聽說淮山炖乳鴿最是補氣"
"不要淮山。"蕭珩打斷道,"她不愛那味道。"指尖摩挲着袖中玉墜,又補了句,"早膳加一盅枇杷露,少放蜜。"
假山後突然傳來"噗嗤"一聲笑。江尋晃着折扇踱出來,廣袖上還沾着夜露:"琰之啊琰之——"他拖長聲調,學着蕭珩方才的語氣,"不要淮山~"
蕭珩冷眼掃去,江尋立刻用扇子掩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笑彎的眼睛:"我竟不知咱們殺伐決斷的晉王殿下,連後廚炖鴿子放什麼料都要過問?"
晨風掠過庭院,帶落幾片桂花。蕭珩轉身走向馬車,衣擺掃過石階,驚起一隻栖息的雀兒。
"哎等等我!"江尋三兩步追上去,在馬車前突然壓低聲音,"說真的,你該不會連她每日喝幾口水都"
馬車内,蕭珩閉目養神。
"啧啧,了不得。"江尋掀簾鑽進來,故意擠到蕭珩身邊,"當年在北境,你可是連自己中箭都能面不改色拔出來的人,如今"他忽然湊近,"該不會是動真心了吧?"
車輪碾過青石的聲響突然變得清晰。蕭珩睜眼,眸光如古井無波:"再多說一字,今日就讓你去兵部報道。"
江尋立刻做了個封嘴的手勢,在馬車轉過街角時,蕭珩望着窗外流動的街景,忽然道:
"她學騎馬摔了無數次。"江尋的笑意戛然而止。
"每次摔完"蕭珩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都笑着說不疼。"
"她對誰都得體有度,對我亦是如此。"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間的玉墜,"歸甯那日獨自回丞相府,歸來後還能同我細說府中庶務——你說她為何?"
江尋手中把玩的折扇緩緩停了下來。他盯着好友輪廓分明的側臉,忽然發現那道總是緊抿的唇線,此刻竟透着一絲罕見的落寞。
江尋喉結滾動。他忽然明白為何昨日蕭珩會盯着沈知楠的一切——那個在旁人面前會笑會鬧的沈姑娘,唯獨對夫君禮數周全得令人心寒。
"或許"江尋斟酌着詞句,"沈家規矩重?"
"呵。"蕭珩冷笑,從袖中抖出張泛黃的紙。江尋湊近一看,竟是五年前上元節的巡城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沈氏嫡女于朱雀河救下落水幼童,渾身濕透仍背孩子行三裡路求醫。
"這般膽識的女子"蕭珩将紙揉成一團,"卻在我面前連茶盞都不敢端歪。"
"琰之。"江尋難得正色,"你該不會從沒告訴過她,你的心意吧。”
宮牆下的秋風突然凝滞。蕭珩站在車轅上,朝服被風掀起一角。
"心意?"他重複這兩個字,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麼。
江尋折扇"啪"地合攏,直指他心口:"你每日盯着她用藥膳,記得她不愛吃甜,她的一切都那般在意。”
"我隻是"他蹙眉,卻找不到合适的詞,朝服廣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江尋突然湊近,壓低聲音:"從前在北境,你連中三箭都不怕的人,現在連句中意都不敢說?"
"她不一樣。"蕭珩脫口而出,随即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