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坐在榻沿,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拿着木勺往竹筒裡倒藥,還以為她在喊疼,停下來問,“小姐,您哪疼?”
榻上的人黛眉緊緊地蹙着,臉色漸漸恢複紅潤,翠微一邊給她擦汗一邊求助地望向桓衡。
“不要緊,她興許是在做噩夢。”桓衡眸中微黯,是聽錯了嗎?也對,素未相識這位姜姑娘怎可能知道他的名字,上回自己昏迷,這回她昏迷,雖見過兩次可實際上算是一次也沒見過。
榻上,姜衣璃閉着目,雙睫像被飛蛾撲在蛛網上,粘住睜不開,她的指尖揪緊被褥,似乎在和一股力量抗争。
一勺一勺湯藥沿着竹筒流進喉中,她被動吞咽,藥汁安神,将她的躁動全都壓制住。
恍若被鎮住了魂魄。
她熟睡,身體和四肢漸漸放松了。
謝矜臣穿着剛征戰完沾血的铠甲坐在榻邊,低眸瞧着榻上的人,伸手欲觸她的臉,顧忌自己剛沾過血,停滞半空,“她何時服的藥?”
營帳一角,翠微跪地。
“約莫在一個半時辰之前。”
謝矜臣微微颔首,“退下吧。”他對翠微道。
“是。”
天亮,姜衣璃渾身疲軟地睜開眼,榻側無人,翠微端了桶盆進來,“小姐您醒了。”
“你昨晚守了我一夜嗎?”姜衣璃詫異。
“不,是謝大人。”翠微擰幹帕子遞給她,小聲地說,“謝大人昨晚還穿着沾血的铠甲,今早見您遲遲未醒才去沐浴更衣。”
不浮山戰事嚴峻,比浪頭嶼更盛,翠微聽兵士說着再外行也知曉擠出時間有多艱難,且素來愛潔的謝大人忙得衣裳都沒來及換,可見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頗重。
京中聞名的法,亂了理智。
姜衣璃擦臉的動作頓了頓。
她清泠的眼眸垂着,用雙手拖住棉布擦臉,指尖捂住柔軟的面料蓋在臉中,眼睛閉上。
或許謝矜臣現在對她有多一分的喜愛,和那點超出原則的不确定的真心,可他出場的順序錯了,方式也令人讨厭,他的感情永遠在高位,這份喜愛裡是真心,還是賞賜,她辨不清。
他到底還是一個封建大族的世家子,在原則之内稍稍破例。
姜衣璃擦幹淨臉,把棉布放回銅盆中。
“他再好,也跟我無關。”
對姜衣璃來說,感情是一生一次的事情,懵懂時遇見過那個心動的人,不管有沒有在一起,往後都是将就,都是在找曾經心動的影子。
愛情這個東西,人一生隻能有一回。
至于謝矜臣,他怎麼想,姜衣璃并不關心。
翠微低着頭,“是。”嗓音裡含了幾分悔意。
她端着紅木托盤,盤中盛着一把精緻小巧的玳瑁象牙梳,六支對稱的扇形金钗,兩支珠钗,兩支流蘇钗和耳珰等貴重飾品,她很内疚自己因為謝大人的付出就替他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