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雁城北門,大道平坦,一路向北,名雁北路。
雁北路全長六百裡,通金城,金城往北是皓月城,再往北便是白雲城。
四月二十五,天晴萬裡。
從上個月中旬到現在,雁北路上逃難的難民就如雨前的螞蟻,絡繹不絕,從未斷過。
起初難民是由南向北遷移,因為嶺南以南大旱,老百姓實在沒得吃,隻能去往旱災相對輕一些的嶺北,祈求找一口活命的吃食。
但是從這個月初開始,難民突然開始向南遷移,如蜂群般湧入雁城。因為嶺北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大牙人,正在四處燒殺搶掠,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往北去的路被大牙人砍斷了,他們隻能退回雁城。
今天的難民比昨天又多了一些,讓寬敞的雁北路顯得擁擠了些。
烈陽高懸,烘烤着大地。
路上時不時有人中暑栽倒,有些人在親朋的搶救下還能再醒過來,但有些人倒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悲戚的哭嚎聲時而響起,但很快就會被制止。不是不能哭,而是不敢哭,因為哭多了會死人。
大地幹裂,河幹井枯,身體極度缺水,淌的汗都不敢浪費,小心翼翼地用手抹下來,滋潤幹裂的嘴唇,所以哪還敢流眼淚啊。
可憐的是,汗水是鹹的,裡面有鹽分,抹在嘴唇上太陽下一蒸,反而讓嘴唇裂得更厲害。
嘭。
一個皮膚黝黑,骨架子特别高大的男子突然摔倒在路邊,連帶把攙扶他左右的一老一少一起拽倒在地。
“恩公!恩公!”小老頭摔了一個骨碌,可全然不顧自身有沒有摔傷,爬過去抱起黝黑男子的頭急切呼喚。
小老頭見黝黑男子昏了過去,忙用指甲使勁掐他的人中,并焦急呼喚道:“恩公,可不能睡啊,睡着了就再也醒不來了。恩公,快快醒來啊!”
“恩公,醒醒。恩公,醒醒。”旁邊一個滿臉污漬的小丫頭也跟着小老頭急切呼喚。
似是聽到了二人的呼喚,黝黑男子喉嚨裡突然一聲粗喘,随之緩緩睜開雙眼,可是他目光渾濁,幾乎沒了生氣。黝黑男子嘴唇微顫,喉嚨裡發出一陣微弱的嗚噜聲,似是有話要說。
小老頭強忍淚水,知道懷裡的恩公怕是活不成了,忙把耳朵湊到近前,道:“恩公,小老兒聽着呢,您有什麼話要說?”
“求——求您老人家一件事,我死後把我屍體放在太陽下暴曬,守我三天,待我屍體惡臭後再——再掩埋。”黝黑男子道。
死後暴曬屍體,這可是大忌,可黝黑男子不得不這麼做,因為若不把身體曬臭了再埋,第二天早晨起來保證墳空屍沒,被人挖去吃了。
“小老兒定不會讓恩公的屍體被人糟踐。”小老頭忙點頭道。
“我——我——我大名牛——牛廣茂,草字——字樂天,白——白雲城——豐水縣——柳家村人氏。求您老人家在墳前給我畫一條回家的路,讓我死後可以順着路魂歸故裡。”黝黑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