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城門口停下。
城門洞裡,稀稀拉拉地站着幾個人,大概就是雲州城裡所有能上台面的官員了。
為首的是一個年近五旬、身形幹瘦如竹竿的文官,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甚至在袖口處都磨出了毛邊的青色官服。
他頭上的烏紗帽似乎都大了一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滑稽。
此人,便是雲州知州,陳德。
他身後跟着幾個同樣面帶菜色的小吏,一個個在寒風中縮着脖子,眼神躲閃,仿佛迎接的不是一位皇子親王,而是一樁避之不及的麻煩。
看到李辰安的馬車停穩,陳德不敢怠慢,立刻領着衆人上前,深深一揖,幾乎要把頭埋進地裡,聲音帶着幾分顫抖:“下官雲州知州陳德,率雲州官吏,恭迎閑王殿下聖安!”
他的态度,恭敬到了極點,倒是讓李辰安心中升起最後一絲希望,或許物質條件差了點,但這裡的官員還算淳樸?
一隻蒼白的手掀開了車簾,李辰安由侍女攙扶着,慢悠悠地走下馬車。
他剛一落地,便是一陣劇烈的、仿佛要撕裂肺腑的咳嗽。他用絲帕掩着嘴,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病弱模樣。
他對着陳德,虛弱地笑了笑:“陳大人免禮,有勞諸位大人在此等候多時。”
他目光一轉,問道:“陳大人,本王方才在城外,見田地稀疏,屋舍寥寥,可是我雲州人丁不旺麼?”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輕輕地紮在了陳德最敏感的神經上。
人口,是衡量一州政績最重要的指标。
陳德的腰彎得更低了,額上沁出冷汗,他尴尬地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雲州雲州地廣人稀,百姓大多大多居住在城内,城外看着,是冷清了些。”
撒謊,城外都沒幾戶人家,城裡就能人山人海了?當我傻麼。
李辰安心中了然,卻也不點破,隻是點了點頭,目光越過陳德,看向了城内。
隻一眼,他那最後一絲自我安慰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入目所及,是坑坑窪窪、泥土與碎石混合的街道。一陣風吹過,卷起漫天塵土,嗆得人睜不開眼。
街道兩旁的房屋低矮破敗,許多房子的窗戶都用破布堵着,街上行人寥寥,且個個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看到王爺的儀仗,眼神中沒有絲毫好奇或敬畏,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匆匆低頭避開,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招來禍患。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着塵土、牲畜糞便與貧窮的複雜氣味。
李辰安的心,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最後“咚”的一聲,沉入了谷底。
完了。
他腦海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我夢想中的是帶溫泉泳池的精裝養老院,現實裡就是個連公廁都沒通的毛坯房!連網線哦不,連水電都沒通的那種!
他内心在咆哮,臉上卻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病态,他再次轉向陳德,隻是那笑容裡,已經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疏離。
他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外面風大,本王身子不适,我們進府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