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了,劉主簿居然還沒來。
正廳裡,炭火盆中的銀霜炭燒得正旺,發出“噼啪”的輕響,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沉悶。
李辰安依舊是那副慵懶的姿态,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仿佛對劉主簿遲遲未到毫不在意。隻有他指尖有規律地輕叩着扶手。
終于,派去傳令的護衛步履匆匆地返回,臉上帶着幾分憋屈的潮紅。
“殿下,”他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前往州府主簿府邸,劉府管家稱,劉主簿他他今晨起身時偶感風寒,此刻正卧病在床,實在無法前來面見殿下。”
“哦?病了?”李辰安的眼皮都未擡一下,嘴角卻勾起一抹譏諷,“真是巧了。”
護衛繼續道:“另一邊,趙趙隊長親率弟兄前往官倉,欲行封倉之令。但官倉倉吏,名叫孫有才,他他拒不開門,言稱官倉乃朝廷重地,非有州府與戶部聯合簽發的勘驗公文,任何人不得擅入,否則否則便是等同謀逆。”
“謀逆?好大的帽子,他當真這麼說?”李辰安終于睜開了眼睛,心想着我現在在哪給他去弄戶部的勘驗公文?
“千真萬确。趙隊長正與他們的人在倉門口持械對峙,隻等殿下号令。”
好家夥,一個稱病,一個拿國法當擋箭牌,這哪是給我下馬威,這分明是當面甩了我兩記耳光。
李辰安心中冷笑,他知道,這背後絕不是一個小小的主簿和倉吏能有的膽量。他前世在公司裡見多了這種事,部門之間互相推诿扯皮,看似是為了流程和規定,實則是背後有大老闆在撐腰,以此來架空新來的項目經理。
看來,我這個“項目經理”,還沒開始幹活,就先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他沒有發怒,隻是揮了揮手,讓護衛退下。然後,他轉向一直躬身立在堂下的陳知州,語氣依舊平淡:“陳大人,你都聽到了?”
陳知州早已是冷汗涔涔,他向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聲說道:“殿下,請屏退左右。”
李辰安看了他一眼,對護衛們使了個眼色。所有護衛便退出了正廳,并守住了門口。
偌大的廳堂,隻剩下李辰安和陳知州二人。
陳知州再次躬身,這一次,腰彎得更低,姿态也更加謙卑,甚至帶上了一絲投誠的意味。
“殿下,非是下官有意隐瞞,實乃實乃此事牽連甚廣,下官人微言輕,有心無力啊!”他擡起頭,那張愁苦的臉上滿是無奈與掙紮。
“劉主簿,本名單字一個泰,他之所以在雲州如此橫行無忌,皆因皆因他的一個遠房堂侄女,乃是當今三皇子雍王殿下府中的一名受寵側妃。”
三皇子,李骁武!
李辰安的瞳孔微微一縮。又是他。那個在朝堂上就對自己充滿敵意,信奉鐵血手腕的皇兄。
陳知州見李辰安面色微變,繼續道:“不僅如此,那官倉倉吏孫有才,原本就是秦州(三皇子封地)調過來的老人。
可以說,如今這雲州的錢、糧、人事,明面上歸下官管,暗地裡,卻都是雍王殿下的人在遙控。下官早已被架空多年,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說完,他長歎一聲,仿佛抽幹了所有力氣。
這就是現實,殘酷的、赤裸裸的現實。
李辰安第一次感到了棘手。他預想過無數種困難,唯獨沒想到,自己那位三哥的手,竟然伸得這麼長,這麼深。
他現在明白劉主簿的底氣何在了。他根本不是在為自己對抗,他是在為三皇子守住這塊“封地”。
自己若是用強,以親王的身份強闖官倉,那孫有才隻要高呼一聲“七王爺搶掠官倉,意圖謀反”,這口黑鍋,自己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到時候消息傳到京城,父皇本就對自己不待見,這樁罪名足以讓自己萬劫不複,就更别說什麼養老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