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熬成了濃稠的墨。
王府書房内,燭火被窗縫裡鑽進來的風吹得搖曳不定,将牆壁上那幅巨大的輿圖照得忽明忽暗。
空氣裡彌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
秦紅袖已經在這幅輿圖前站了整整一個時辰,纖長的手指在雲州、秦州與天狼部草原的三個區域之間來回移動,最終,卻隻能無力地垂下。
“不行,”她終于開口:“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李骁武,但所有的證據,都被人抹得幹幹淨淨。”
她轉向長案後方,那裡,趙磐正用一塊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機械地擦拭着他那柄從不離身的橫刀。
刀身早已光可鑒人,但他依舊沒有停下,仿佛隻有這種重複的動作,才能壓抑住他心頭那股無處發洩的焦躁。
“秦商督說得沒錯。”趙磐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
“現場的手法太過幹淨利落,像是出自頂尖的殺手組織,他們帶走了呼延豹,帶走了所有的貨物,隻留下幾具被野狼啃噬過的屍體,我們除了能判斷出他們人數不多且武藝高強,再無其他有用信息。”
坐在一旁的蘇明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花白的胡須都在微微顫抖,他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老夫擔憂的,我們若一直拿不出證據,天狼部的怒火必然會燒向雲州。“
”可我們若是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貿然指控三皇子殿下那便是給了朝中那些對手一個攻詐我等的絕佳借口,一本奏折上去,殿下恐有不測之禍啊!”
一時間,書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秦紅袖的智謀,趙磐的武勇,蘇明哲的遠慮,在這場精心設計的陰謀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們就像被困在籠中的猛獸,能清晰地聞到獵人的氣息,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困住自己的、無形的栅欄。
閑王李辰安,也一反常态。
此時的他沒有蜷在自己最愛的軟榻上,而是獨自一人站在窗邊,背對着衆人,他已經這樣站了很久,久到他面前的茶水已經徹底涼透。
(該死該死!)
而李辰安的内心,也遠沒有此刻他表現出的那麼平靜,他的大腦正在高速飛轉,無數個念頭閃過,帶來一陣陣偏頭痛。
(很明顯這背後是老三在作祟,但看出來又有什麼用?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我們現在就像是被告席上一個啞巴,眼睜睜地看着原告和法官都在等着我們開口,可我們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硬闖秦州抓人?那是找死,向父皇申訴?他隻會為了皇室顔面和稀泥,派人去草原解釋?圖狼那隻老狐狸,肯定不會輕易罷休。怎麼辦怎麼辦?!)
他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面對一個千頭萬緒、即将崩盤的項目,所有的壓力都彙集到他一個人身上,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焦慮感,讓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甚至有些煩躁地想:要不幹脆就打一仗算了?而且自己未必會輸,總好過在這裡受這窩囊氣。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他立刻掐滅。
(不行!打仗意味着我好不容易攢下的這點家底會消耗一空,意味着我精心打造的溫泉山莊二期工程會徹底泡湯!這絕對不行!)
戰争,是他最想避免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就隻剩下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