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的餘音,仿佛還挂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隻有胸口在劇烈地起伏。他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那個依舊靠在土坡上,神情淡漠的男人身上。
血腥味混雜着硝煙味,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卻又無比清醒的氣息,鑽入每個人的鼻孔,刺激着他們瀕臨崩潰的神經。
王麻子的屍體,就那麼軟塌塌地倒在不遠處,後腦的血洞還在汩汩地冒着熱氣,将腳下的黑土染得更加深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睜着倒映出蒼雲嶺灰敗的天空。
這一槍,打死的不僅僅是一個逃兵。
更是打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和混亂,打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不容逾越的底線。
趙剛的嘴唇翕動着,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滾燙的棉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這位燕京大學的高材生,滿腹的革命理論和組織紀律,在這一顆簡單粗暴的子彈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想斥責李雲龍的殘暴,想搬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想告訴他這是在謀殺自己的同志。
可他一擡眼,看到的是什麼?
是那些原本已經面如死灰、眼神渙散的士兵,此刻雖然臉上依舊寫滿恐懼,但他們的腰杆,卻下意識地挺直了。他們握着槍的手,不再顫抖。那渙散的軍心,仿佛被這聲槍響強行凝聚了起來雖然脆弱,但确實存在。
他錯了
趙剛的心中,第一次對自己的認知産生了劇烈的動搖。他所堅信的用思想教育和組織關懷來凝聚的士氣,在此刻的絕境下,竟然不如一顆冰冷的子彈來得有效。
這讓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和一種發自骨髓的寒意。
李雲龍沒有理會旁人的震撼,他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撚死了一隻螞蟻。他将那把尚有餘溫的駁殼槍随手抛還給張大彪,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張大彪!”
“到!”張大彪一個激靈,猛地挺直了胸膛,吼聲洪亮。他看李雲龍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混雜着恐懼、崇拜和絕對服從的複雜光芒。
“清點人數,傷員情況,精确到個位數!五分鐘内,我要知道結果!”
“是!”
“清點彈藥!步槍平均幾發子彈,機槍還有多少,手榴彈還剩幾顆!十分鐘内,報給我!”
“是!”
“把剩下的幾個營連長都給老子叫過來!跑不動的擡過來!”
“是!”
一連串的命令,如同連珠炮一般,幹脆利落,不帶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沒有一句廢話,每一個指令都精準地指向了戰場的要害。
張大彪領命,像一頭被注入了活力的猛虎,轉身就去執行命令。他那粗犷的吼聲在陣地上響起,帶着一股劫後餘生的狠勁。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一營的清點全團人數!二營的去數子彈!警衛連,把幾個連長都給老子找來!快!快!快!”
死寂的陣地,終于活了過來。
士兵們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機械而迅速地行動起來。恐懼還在,但行動的目标,卻前所未有的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