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鎮的夜,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池塘,原本死水般的甯靜被徹底攪亂。
“嘩啦!嘩啦!”
整齊而雜亂的腳步聲,從鎮子深處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響。那是數百雙軍靴同時踏在土石路面上的聲音,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鎮口,原本懶散的僞軍哨兵們,此刻一個個像是被打了雞血,挺直了腰杆,手中的三八大蓋也握得死死的。街道兩旁的屋頂和窗口,一挺挺歪把子機槍的黑洞洞槍口悄然探出,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毒蛇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鎮口那四個孤零零的身影。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悄然收緊。
李雲龍依舊安然地坐在闆凳上,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緊張。他甚至還有閑心,從懷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卷,遞給身邊的張大彪和孫猴子一人一根,自己也叼上了一根,卻沒有點燃。
“大當家的”張大彪壓低聲音,獨眼裡閃過一絲警惕,“這陣仗不對勁啊。不像是來迎客的倒像是來抄家的。”
“慌什麼?”李雲龍斜了他一眼,語氣平淡,“開門做買賣,總得讓主家先看看咱們的貨,驗驗咱們的成色。這叫下馬威。他要是悄無聲息地就把咱們請進去老子反而要懷疑他是不是另有圖謀了。”
他嘴上說得輕松,但眼神卻變得愈發深邃。他知道,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
終于,在一大群荷槍實彈的親衛的簇擁下,一個肥頭大耳、穿着筆挺日式軍服的身影,出現在了街道的盡頭。
正是騎兵營營長,石友三。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充滿了官僚式的威嚴和刻意營造出的壓迫感。他身邊的親衛,一個個如狼似虎,手中的駁殼槍保險都已經打開手指就搭在扳機上,仿佛随時準備将眼前的四人打成篩子。
人未到,殺氣已至。
李雲龍的目光,越過那些親衛,直接落在了石友三的臉上。他看到那張油光滿面的臉上,寫滿了貪婪、猜忌和一種自以為是的掌控力。
他心中冷笑:一條聞到腥味就忘了自己是誰的饞狗罷了。
石友三在距離李雲龍等人十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用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極其緩慢地一寸一寸地掃過李雲龍四人。
他在審視,像一個屠戶在審視即将被宰殺的肥羊,估算着能出多少斤肉,多少斤油。
他看到了李雲龍腰間那把佐官刀,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他看到了張大彪獨眼裡的兇光和王石頭那鐵塔般的身軀,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最後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黏在了那輛蓋着破帆布的大車上,再也挪不開分毫。
“你,就是黑雲山的大當家,李青龍?”石友三終于開口了聲音油滑中帶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
李雲龍緩緩地從闆凳上站起身。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對着石友三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這個動作,既符合他“落難匪首”的身份,又沒有失了“一方枭雄”的氣度。
“不敢當。山寨已破,哪還有什麼大當家。”李雲龍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絲英雄末路的滄桑,“在下李雲龍,見過石大營長。”
他特意将自己的本名說了出來。這名字在晉西北,對八路軍來說是英雄,對日僞軍來說卻是催命的閻王。他就是要看看這石友三的反應。
果然,聽到“李雲龍”三個字,石友三的眼皮明顯跳了一下,但随即又恢複了鎮定。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巧合罷了。那個能全殲坂田聯隊的八路軍悍将,怎麼可能落魄到這般田地,來投奔他一個僞軍營長?這人八成是想借着同名來擡高自己的身價。
“李雲龍?”石友三嗤笑一聲,語氣中的輕蔑更濃了“好大的名頭。可惜,同名不同命啊。”
他向前走了兩步,身邊的親衛立刻緊張地跟上,槍口若有若無地對準了李雲龍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