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應天府北門。
一支綿延數裡的龐大隊伍,在無數百姓的注視下,緩緩向北而去。
燕王大婚的喧嚣,連同那場席卷官場的風波,似乎都随着這支隊伍的遠去而暫時沉寂。
範統一身便服,騎在他那頭筋肉虬結的牛魔王身上,隻覺得渾身不得勁。
應天府這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空氣裡飄着的不是脂粉香,是陰謀詭計的酸腐味兒,遠不如北平那混着沙塵和烤肉香氣的空氣來得實在。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漸漸在視野中縮小的巍峨城池,心裡一陣犯怵。
這鬼地方,果然是個大染缸,進去是白的,出來就不知道是什麼顔色了。最要命的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相府,書房。
胡惟庸靜靜地聽着管家的彙報,那張總是帶着溫和笑意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相爺,我們接觸的那幾個人,全都動了。”管家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寒意,“八個人,一個不落,全被調去了西南邊陲的衛所。那地方,瘴氣橫行,去了跟送死沒區别。”
胡惟庸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不疾不徐。
“徐天德的手段,還是這麼幹脆利落。”他淡淡說道,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那燕王府的饕餮衛呢?可有接觸?”
管家搖了搖頭,臉上透着不解:“回相爺,那支饕餮衛,簡直就是個鐵桶。他們在應天府的這些天,除了整隊出營,幾乎從不出門。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那個姓範的參将和一個叫寶年豐的千戶,出門去秦淮河的畫舫吃了一頓酒。”
管家頓了頓,補充道:“屬下派人查過,就吃了頓飯,吃完就走,連姑娘都沒叫一個。之後,就再也沒單獨出過府。這份自律,實在是可怕。”
胡惟庸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自律?
他緩緩放下茶杯,輕聲道:“咱這位萬歲爺,一直都在盯着我啊。”
那晚徐達府上的鴻門宴,分明就是皇帝在借徐達的手,敲山震虎,把他伸出去的爪子給斬了。
“相爺,那北平那邊”
“暫停吧。”胡惟庸擺了擺手,語氣裡帶着幾分疲憊,“有徐達在那邊盯着,我們的人伸不進去。把精力,都放在淮西的那些老兄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