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獄。
最深處的那間牢房,沒有刑具,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壺早已涼透的茶。
牆壁上凝固的血迹,散發着一股子鐵鏽和絕望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咱來了。”
朱元璋的聲音,打破了這片令人窒窒的死寂。
胡惟庸聞聲,緩緩擡起頭。他身上那件象征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公服,依舊穿得一絲不苟。他笑了笑,那笑容裡,有苦澀,有自嘲,卻沒有半分恐懼。
“臣,恭迎陛下。”
他站起身,對着朱元璋,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臣子之禮,仿佛這裡不是诏獄,而是奉天殿。
“坐吧。”朱元璋示意了一下,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動作随意得像是在自家後院的石桌旁。
“咱就想問你一句。”朱元璋看着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為什麼?”
胡惟庸看着眼前這個曾讓他敬畏,也曾讓他生出别樣心思的男人,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了。
“陛下,臣也想問一句,為什麼?”他反問道,聲音裡帶着一絲讀書人最後的傲骨,“臣自問,為相以來,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何,陛下就容不下臣?”
“容不下你?”朱元璋笑了,他伸出那根布滿老繭的手指,遙遙指了指皇宮的方向,“那張椅子,太窄,隻能坐下一個人。”
他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
“而你,總想往上擠。”
胡惟庸沉默了。
是啊,那張椅子,太誘人了。誘人到,讓他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椅子上坐着的那個人,是誰。
許久,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負,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陛下,是臣輸了。”
“你不是輸給了咱。”朱元璋搖了搖頭,那雙小眼睛裡,沒有勝利者的得意,隻有一種過來人的漠然,“你是輸給了你自己。”
他站起身,不再看胡惟庸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