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外,秋風蕭瑟。
旌旗獵獵,刀槍如林。
大軍開拔的号角聲雄渾蒼涼,傳出數十裡。
朱棣一身戎裝,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姿挺拔如松。他回頭看了一眼北平巍峨的城牆,又看了一眼身旁那支殺氣騰騰,一個個摩拳擦掌,眼神裡冒着綠光的饕餮衛,胸中豪情萬丈。
範統騎着他的牛魔王,混在隊伍裡,嘴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終于可以去戰場上活動活動筋骨了!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他範統,又活過來了!
隊伍緩緩遠去,卷起漫天煙塵。
城牆之上,兩道身影,一高一矮,并肩而立。
道衍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袍,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那清瘦的身形。他看着那支遠去的軍隊,那雙深沉難測的三角眼裡,滿是壓抑不住的向往。
他身旁,張英的臉色比城牆上的磚還灰敗,眼窩深陷,黑眼圈濃得像是用鍋底灰畫上去的。他看着範統那嚣張的背影,看着那群嗷嗷叫着要去打仗的莽夫,眼神空洞,麻木,像一潭死水。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就能去金戈鐵馬,快意恩仇?
而自己,就要被困在這四方城裡,與那些該死的紙筆賬冊為伴,直到油盡燈枯?
張英的心,在滴血。
夜,深了。
燕王府,那間被文書淹沒,被稱作“文書地獄”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道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他看了一眼對面,那個趴在文書堆裡,已經連續工作了超過十二個時辰的身影,幽幽地歎了口氣。
“張先生,夜深了,歇息吧。”
張英沒有擡頭,隻是從筆筒裡換了支新的毛筆,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墳墓裡飄出來的。
“大師先歇,我我再核對完這最後一份屯田的賬目。”
道衍搖了搖頭,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便回自己的房間睡下了。
這一夜,他睡得極不安穩。夢裡,全是無窮無盡的卷宗,和張英那張生無可戀的臉。
第二天,當第一縷晨光照進書房時,道衍習慣性地走進了這間“地獄”。
然後,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