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在宣華殿忙碌了一夜,期間小憩了一會,搜集到多處線索後,她才回乾嘉宮複命。
卯時正,皇帝才醒,到底是睡得晚,醒來遲了些,程筠進去時,皇帝正在用膳,見她進來,招呼她跟自己一道用膳。
“朕記得你上次多吃了幾塊胡餅,今日朕特地吩咐禦膳房做的,你坐下來吃!”皇帝眉宇含笑,少年的笑容比窗外的朝陽還要明媚。
可程筠卻垂下了眸,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内侍,這麼一點細微的舉動都被皇帝記住,要是傳到太後耳朵裡,又要增添他們母子嫌隙了。
不過她确實喜歡吃胡餅,小的時候師傅就跟她說過,京城西市的胡餅,蘸着一粒粒黑芝麻,還是鹹的,熱騰騰地烤出來,特别好吃,她一直記着。
上一次皇帝的午膳剩了幾塊胡餅,她忍不住嘗了下,發現跟師傅描述般一樣好吃,一個不留神,多吃了幾塊,皇帝居然還記得清楚。
跟皇帝一道用膳,就是大臣都得戰戰兢兢,何況她一個小太監,蹬鼻子上臉就是恃寵而驕了。
“臣惶恐,不過一介奴婢,怎可與陛下您一同用膳,您這是折煞臣!”程筠跪了下來,皇宮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必須謹小慎微。
皇帝失笑,指了指自己坐塌下方的蒲團,“你一日一夜沒睡,身子也不是鐵打的,你救過朕的命,在朕心裡與旁人不同,你且坐下吃吧!”
程筠隻得硬着頭皮跪坐在蒲團上,身子比皇帝矮了許多,倒是不失禮。
她鎮定自若地拿起一塊胡餅,咬了一口,确實醇香,不知不覺,想起了師傅的話,想起了他的音容相貌,臉上不自覺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這一笑有如春雪初融般讓人驚豔,長長的黑睫下鑲嵌着一雙不大不小的眸子,極為幽亮平靜,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像黑曜石,卻不刺眼,像星星,卻不遙遠,像是一潭靜靜躺在深谷中的湖水,沒有任何波瀾,幽靜,純美。
尤其那冰眸此刻彎出淺淺的弧度,如清羽劃過水面,掀起一池漣漪。
皇帝手中的勺子突然掉落,咣當一聲,碎成幾段。
皇帝陡然驚醒,跟被澆了冷水一樣面色沉沉,偏過頭去不看她。
程筠被驚吓了一下,并沒太在意,一旁的小太監立即清掃幹淨,給皇帝重新換了勺子,皇帝怎麼都吃不下去了。
程筠餓了一夜,倒是吃了三個胡餅。
皇帝暗暗注意到她吃完,才出聲,“吃好了就随朕去太後那,太後聽說昨夜的事,問起了情形,你有什麼話到那跟太後一起說!”
皇帝語氣還有些不恁,再喝一口茶,壓下心頭的意念。
程筠哪敢耽擱,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胡餅塞入口中,皇帝斜觑着她,被她鼓囊囊的樣子給逗樂,剛剛的陰郁一掃而空。
程筠是内斂之人,情緒不輕易外露,也很難有什麼事能打動她,她倒是沒在意,面色依舊沉靜,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衫,做出一番随時要走的模樣。
皇帝見她沒反應,自個兒笑得也沒意思,後又暗自高興,她今日這般模樣可是僅見,誰樂意整日對着一張冰山臉呢!
少年天子棄肩與選擇步行,一大堆宮人侍衛左右護送,像遊龍一樣穿梭在森嚴的禁苑之中。
太後住在大明宮内,西内苑往東出日當門,從便門可進入大明宮。
大明宮在整個長安城東北角,建于前朝太宗朝,前朝真武皇太後曾在此處理朝政,把持朝政數十年之久。
皇太後第三子登基之後,為擺脫他母後的勢力,又在永嘉坊之南的興慶宮建了一座宮殿,權力中心移至興慶宮。
我朝太祖創下大雍,撥亂反正,重塑朝綱,将政務挪回皇宮正殿太極宮處理,是以,太極宮重新成為當朝權力核心。
如今興慶宮隻用于皇帝與大臣賞宴或盛大節日與民同樂所用,大明宮則任太後閑居。
當今太後姓顔,是先皇的結發之妻,也是慕容煦的生母,顔太後可不是一般女子,她是先皇的智囊,下馬可給出謀劃策,上馬亦能上陣殺敵,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鐵血皇後。
先皇駕崩後,太後忍辱負重,與先皇舊臣齊心協力,輔佐幼子臨朝十五年,其中殚精竭慮,隻有她自己知道。
去年還政皇帝後,她便退居大明宮,離西内苑隻有一牆之隔,間有小門通行,亦有飛檐相接。